第四十章：钥匙与锁
林野的枪口稳定地指着秦屿，指尖却冰凉。真相的重压远超任何物理伤害，母亲的笑容、老周的牺牲、城市的哀嚎与眼前这个扭曲的“起源”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结束？”秦屿面对枪口，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和深藏的疯狂，“孩子，你还不明白吗？当‘起源’被唤醒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无法简单地‘结束’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搏动的培养舱。“它不是一个武器，至少不完全是。它是一个……生命。一个不稳定的、渴望完整和指引的生命。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包括‘神谕’对基因的筛选和刺激，都是为了创造一个能够容纳它、引导它的‘容器’，或者……找到能与它共鸣，平息它饥渴的‘安抚者’。”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野：“而你，林野，你是后者。你是林晚血脉最纯粹的延续，你的基因序列中天然带有与‘起源’互补的稳定因子。你不是来毁灭它的，你是来……拯救它的。也只有你能阻止它彻底失控。”
“拯救？”陆沉靠着墙壁，发出嘶哑的冷笑，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乱发，“用一座城市的生命作为代价的拯救？秦教授，你的疯狂已经让你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
“人性？”秦屿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扭曲的弧度，“当我看着林晚因它而日渐憔悴，当我亲手封存这个我们曾寄予厚望的‘孩子’，当我知道她可能因我而死于非命时……所谓的人性，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我剩下的，只有责任，对‘起源’的责任，对林晚未竟之梦的责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偏执的激动：“郑怀远那个蠢货！他的‘净化预案’会毁掉一切！他会用粗暴的能量冲击试图摧毁‘起源’，但那只会彻底激怒它，让它提前苏醒并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届时，不仅仅是这座城市，整个沿海区域都可能被它吞噬！”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郑怀远的计划，竟然会引发更恐怖的灾难？
“你必须帮我，林野！”秦屿向前一步，眼神近乎哀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只有你接近‘起源’，用你的基因共鸣安抚它，引导它进入深层休眠，我们才能争取到时间，找到真正控制或……安全分解它的方法！否则，我们都得死！所有人！”
就在这时，红隼急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伴随着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陆队！林野！左侧是能源核心和主控室！但我触发了防御系统！还有……郑怀远的‘清道夫’主力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进来了！他们正在强攻主控室！目标似乎是启动某种……超载程序！”
郑怀远的人已经来了！而且目标直指摧毁这里！
秦屿脸色骤变：“他果然要硬来！没时间了！”
几乎在红隼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观测站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培养舱中的“起源”胚胎似乎受到了刺激，搏动的光芒骤然变得急促而不稳定，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开始出现絮状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物质蔓延！
它要苏醒了！
“来不及解释了！”秦屿猛地冲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着，“我会强行打开培养舱的接入端口！林野，你必须进去！用你的手直接接触它！你的生物场会与它产生共鸣！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行！”陆沉厉声阻止，试图举起枪，却因剧痛和虚弱而手臂颤抖，“那太危险！”
“留在外面更危险！”秦屿吼道，屏幕上红色的警告信息疯狂闪烁，“当‘起源’完全苏醒，或者被郑怀远的超载程序引爆，我们都将尸骨无存！”
观测站的震动更加猛烈，头顶有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更加密集的爆炸声，红隼那边的战况显然极其激烈。
林野看着那光芒越来越不稳定、黑色脉络急速蔓延的培养舱，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却依旧试图保护她的陆沉，最后目光落在母亲那张带着温柔微笑的照片上。
母亲，你会怎么做？
一个清晰的答案在她心中浮现。
她放下了对准秦屿的枪。
“该怎么做？”她看向秦屿，声音异常平静，仿佛所有的恐惧和挣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秦屿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更深的复杂情绪，他快速指向培养舱侧面一个刚刚开启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形气密门：“进去！直接接触核心！集中你的意念，想着‘稳定’、‘沉睡’！你的基因会引导你！”
“林野！”陆沉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重重摔倒在地。
林野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钻入了那个散发着强烈生物能量波动的气密门。
门在身后关闭。
眼前是一个被淡蓝色光芒和絮状黑色物质充斥的狭小空间。正中央，那个巨大的胚胎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它不再安静，而是在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渴望、愤怒和迷茫的混乱意识流，冲击着林野的大脑。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腹部的伤口也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伸出手，颤抖着，缓缓按向那搏动着的、半透明的胚胎壁膜。
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柔软组织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的信息和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冲入了林野的意识！
她看到了无尽的星空，看到了生命的起源与演化，看到了母亲林晚在实验室里专注而温柔的脸庞，看到了秦屿年轻时的狂热与爱恋，也看到了实验失败时的绝望与封存时的痛苦……更多是“起源”自身那漫长孤寂的沉睡，以及被各种外界能量（包括“神谕”）刺激后产生的、如同本能般的饥渴与破坏欲……
这不是攻击，这是一种……融合，是信息的共享，是意识的连接！
林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洪流冲垮、同化！她的自我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稳定……沉睡……”她拼命集中残存的意志，在心中反复默念，试图将这两个概念传递给那个混乱而庞大的意识。
她能感觉到，“起源”的意识似乎对她有种天然的亲近和好奇，那狂暴的能量流在她身边缠绕、试探，并未立刻将她吞噬。母亲的血脉，确实起到了关键的保护作用。
但还不够！郑怀远的超载程序正在启动，外部的攻击和能量干扰让“起源”变得更加焦躁和不稳定！
必须更快！更深入！
林野咬紧牙关，放弃了抵抗，反而主动放开自己的意识，更彻底地迎向那股洪流！
她要的不是对抗，是沟通！是引导！
如同将手伸入狂暴的漩涡中心，去触摸那最核心的一点平静。
在外面的通道里，陆沉挣扎着爬起，看到培养舱内的林野身体剧烈颤抖，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而她手触碰的地方，胚胎的搏动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但那些黑色脉络依旧在蔓延。
秦屿紧张地盯着数据屏幕，双手飞快操作，试图稳定能量输出，为林野争取时间。
而红隼的通讯已经中断，只有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宣告着主控室方向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整个观测站，如同风暴眼中即将解体的船只。
林野的意识在信息的狂潮中沉浮，她感觉自己正在滑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就在她即将失去最后一丝清明时，一个温柔而熟悉的意念，如同灯塔的光芒，穿透了重重迷雾，轻轻触碰了她。
那是……母亲的感觉？
紧接着，一个清晰的、不属于她，也不属于“起源”的意念片段，如同被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胶囊，在此刻被激活，涌入她的脑海：
“小雨……如果有一天你来到这里，听到这段话……请原谅妈妈。‘起源’不是错误，是希望，只是我们走错了路……用爱引导它，而非恐惧……你的心，是唯一的钥匙……”
母亲的声音！是母亲留在这里的精神印记？！
这一刻，林野明白了。母亲从未真正放弃“起源”，她留下的是引导，而非毁灭。
所有的恐惧和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林野集中起全部的精神，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将一种温暖、包容、带着无尽怜爱与守护的意念，如同母亲安抚哭闹的婴孩，缓缓注入“起源”那混乱的意识核心。
“睡吧……没事了……我在这里……”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开始逐渐平息，搏动的光芒变得柔和而规律，蔓延的黑色脉络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胚胎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定，散发出一种安详的气息。
成功了？！
然而，就在林野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时——
观测站核心区域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一道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显然是主控室的超载程序被强行启动了！抑或是能源核心被破坏了！
整个观测站开始了解体式的崩塌！
培养舱的外壁出现了裂纹！
秦屿看着屏幕上彻底失控的能量读数，脸色死灰：“完了……超载无法逆转了……”
陆沉猛地扑到培养舱的气密门前，用身体疯狂撞击着：“林野！出来！快出来！”
林野也感受到了外界毁灭性的能量爆发和结构的崩塌。她看着眼前已经恢复平静的“起源”，知道自己无法带着它离开。
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将母亲留下的那段充满爱意的意念，如同种子般，深深植入“起源”意识的最深处。
然后，她切断了连接，用尽最后力气，向着气密门的方向冲去。
在她冲出门的瞬间，陆沉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猛地拉出！
“轰隆——！！！”
巨大的爆炸从观测站核心区域席卷而来！炽热的火焰和冲击波吞噬了一切！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林野只感到陆沉用他残破的身体紧紧护住了她，然后两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抛飞出去，坠向无尽的黑暗……
（第四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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