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母亲的回响
通道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金属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空气里混杂着海水腥咸、机油润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又带着生物组织甜腥的复杂气味。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如同背景噪音，无处不在，却又无法准确定位来源，扰得人心神不宁。
陆沉的状况越来越糟。高烧让他步伐虚浮，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野身上。红隼在前方探路，身影在昏暗的应急灯下如同鬼魅，手中的探测器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
“生命信号稀疏，但能量读数在增强。我们正在接近核心区域。”红隼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静电杂音。
林野搀扶着陆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她自己的心跳也快得惊人，不仅仅是因为疲惫和紧张，更因为那种自踏入这里就挥之不去的、源自血脉的奇异共鸣感。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走向通道的深处。
在一个岔路口，红隼停下脚步。左侧通道传来更清晰的机械轰鸣，而右侧通道则相对安静，但探测器显示那里有微弱的、独特的生物信号。
“分头行动。”陆沉强行凝聚起涣散的精神，声音嘶哑但清晰，“红隼，你去左侧，查明能量源和机械核心。我和林野去右侧……那里，可能和林野有关。”
他的直觉，或者说，他捕捉到了林野那不易察觉的异常。
红隼看了林野一眼，点了点头：“保持通讯，有任何发现立刻汇报。小心。”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左侧通道的黑暗中。
林野扶着陆沉，转向右侧通道。这条通道更加狭窄，墙壁上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光滑的、带着生物质感的复合材料，散发着微弱的乳白色荧光。空气中的那股生物甜腥味更加浓郁了。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扇门。不是冰冷的合金门，而是一扇由某种透明复合材料制成的、类似观察窗的门。门内，透出柔和的、仿佛生命律动般的脉动光芒。
林野的心跳骤然加速。那种共鸣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她将几乎无法站立的陆沉靠在门边的墙壁上，自己则缓缓靠近那扇透明的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剧烈收缩。
那是一个圆形的空间，穹顶很高，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实验室设备，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生物培养舱！
培养舱的壁膜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充满了淡蓝色的、闪烁着无数星点般微光的营养液。而在营养液中央，悬浮着的，并非什么怪物，而是一个蜷缩着的、仿佛在沉睡的……人类胚胎！
不，不是普通的胚胎。它的大小远超正常，形态也隐约有些异常，周身连接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束般的生物导管，与整个培养舱，乃至这个空间融为一体。那律动的光芒，正是从这个胚胎，或者说这个奇异的“生命体”中散发出来的。
而更让林野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
在培养舱旁边的一个控制台上，摆放着一个用防尘罩精心保护着的相框。相框里，正是她母亲那张在“源泉”项目组的照片！与林野手中那张一模一样！
“这……这是什么……”林野的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成言。
陆沉挣扎着抬起头，透过透明的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浑浊的眼神中也充满了震惊。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复杂情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这是‘起源’。或者说，是我试图挽回的一个……错误的起点。”
林野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通道口。他看起来年纪很大，眼神却异常清澈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睿智，以及……一丝深藏的悲伤。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林野，落在那巨大的培养舱上，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久别重逢，却又充满遗憾的孩子。
林野瞬间认出了他！不是通过容貌，而是通过感觉！这个声音，这个眼神……与在星港中心广播里那个自称“造物主”的声音，虽然语调不同，但本质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戏谑和冰冷，多了几分……人性？
“是你……”林野举起了枪，对准老者，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紧绷，“‘造物主’！”
陆沉也强撑着举起手枪，眼神凶狠如困兽。
老者——造物主，对于指向他的枪口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终于从培养舱移开，落在了林野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悸，有审视，有怀念，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你可以叫我秦屿。”老者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让林野和陆沉都愣住的名字。
秦屿？！那个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失踪的基因学教授？！郑怀远的合作者？！他竟然是“造物主”？！
“很惊讶吗？”自称秦屿的老者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涩，“没错，是我提出了‘蝶蛹’计划的雏形，是我和郑怀远合作，也是我……创造了‘神谕’和那些失败的‘清道夫’。”
他承认了！如此直接！
“为什么？！”林野厉声质问，枪口微微颤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那些死去的人呢？！这座城市的灾难呢？！”
秦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巨大的培养舱，声音低沉而缥缈：
“为了她。”
他指着培养舱中那个沉睡的胚胎：“也为了……你的母亲，林晚。”
林野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秦屿缓缓走向控制台，轻柔地抚摸着那个相框，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我和林晚，当年都是‘源泉’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我们痴迷于生命的奥秘，试图破解基因的终极密码，创造更完美、更适应未来的人类。我们……相爱了。”秦屿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这个‘起源’，就是我们当时最疯狂、也最充满希望的尝试——利用我们两人的基因，结合最新的技术，创造一个理论上拥有无限潜能的‘完美生命体’。”
林野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培养舱，又看看秦屿。那个胚胎……是用她母亲和这个恶魔的基因创造的？！
“但是，我们失败了。”秦屿的语气骤然变得沉痛，“实验出现了无法预料的偏差，胚胎产生了不可控的异变，它……它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生命能量，甚至影响了林晚的健康。为了阻止灾难，也为了保住林晚，我不得不强行终止实验，将‘起源’封存，并伪造了实验事故的数据。”
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林晚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认为我背叛了我们的理想，也扼杀了我们的‘孩子’。她带着部分核心资料离开了项目组，不久后……就传来了她和你父亲车祸身亡的消息。”
秦屿抬起头，看向林野，眼神悲伤：“我一直怀疑，那场车祸并非意外。也许是她心灰意冷，也许是有人不想让‘源泉’项目的秘密泄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失去了她，也背负着这个巨大的错误和秘密，活了下来。”
“所以……你就用整个城市来做你的实验？！来弥补你的错误？！”陆沉嘶哑地吼道，眼中满是愤怒。
秦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不！我不是在弥补错误！我是在寻找纠正错误的方法！‘蝶蛹’计划，那些基因改造，‘神谕’……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收集足够的数据，理解当年‘起源’异变的原因，找到控制甚至逆转它的方法！我需要庞大的实验场，需要无数的样本！郑怀远那个蠢货，他只看到了权力和力量，他成了我最好的掩护和工具！”
他指向林野，眼神灼热：“而你，林野！你是意外的惊喜！是林晚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你的基因序列，完美继承了你母亲的优良特质，甚至表现出对‘起源’能量波动的天然亲和与稳定效应！你是钥匙！是可能安抚‘起源’，甚至引导它走向正确方向的……唯一的钥匙！”
林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老周的调查，母亲的过去，自己的天赋，以及这个隐藏在深海之下的、扭曲的“起源”……她不仅是这场灾难的见证者，更是这场延续了二十多年的疯狂实验的核心一环！
她看着培养舱中那个沉睡的、散发着脉动光芒的胚胎，看着母亲的照片，看着眼前这个既是天才也是恶魔的秦屿……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举起枪，对准秦屿，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为了什么。你的实验，该结束了。”
（第三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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