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办公室的红头文件，像一道惊雷，劈在了轧钢厂一食堂的灶台中央。
调令的内容很简单。
林卫国，因工作表现突出，厨艺精湛，即日起调入一食堂，任副班长之职。
消息传开，整个后厨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傻柱手里的炒勺重重砸在灶台上，震得旁边的调料瓶都跳了一下。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牛眼瞪得血红，死死盯着那张轻飘飘的任命通知，仿佛要用目光将上面的黑字烧成灰烬。
副班长！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家伙，就因为给厂长做了顿饭，竟然一步登天，骑到他何雨柱的头上了！
这不单是分权，这是打脸！
是杨厂长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何雨柱不再是这后厨唯一的天。
后厨里原本的切菜声、说笑声，在傻柱砸下炒勺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几个帮厨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手上的活儿都慢了半拍，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们太了解傻柱的脾气了。
这位在后厨作威作福惯了的班长，此刻就是一桶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
果然，当林卫国穿着崭新的工作服，不卑不亢地走进后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傻柱缓缓转过身，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森然的冷意。
“林副班长，新官上任，总得露两手吧？”
他的声音不阴不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林卫国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是点了点头。
“班长客气了，以后还要多跟你学习。”
“学习？”
傻柱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指墙角，那里放着一个搪瓷大盆。
“喏，今天任务重，你去把这锅猪油给熬了。”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少人当场就皱起了眉头，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盆里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肥肉。
那是一堆黑乎乎、紫的发暗的肉块，大部分都是猪淋巴和最劣质的槽头肉混杂在一起，上面还沾着污血和杂毛。
一股浓重的腥臭混合着腐败的酸气，隔着几米远都能清晰地闻到，熏得人直反胃。
这是后厨最脏、最累、最没人愿意碰的活。
这种肉，出油率低得可怜，熬出来的油腥臭无比，根本无法入菜，纯属浪费煤火和人工。
傻柱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就是要让林卫国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熬好了，油也是废油，他可以借题发挥，说林卫国浪费粮食，手艺不精。
熬不好，弄得满厨房都是臭味，那更是直接的无能。
要是林卫国敢拒绝，那就是不服从班长管理，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撂挑子。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这可是个技术活，你可别搞砸了。”
傻柱抱着胳膊，靠在灶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卫国，眼里的轻蔑和恶意毫不掩饰。
周围的帮厨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一个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准备欣赏这位新任副班长的窘态。
然而，林卫国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盆散发着恶臭的烂肉，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或愤怒。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行，交给我吧。”
平静的三个字，让傻柱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就这么答应了？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只见林卫国卷起袖子，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端起了那盆令人作呕的劣质肥肉。
他不慌不忙，先是打来一盆温水，抓了一大把碱面倒进去，将那些烂肉一块块地浸入其中，反复搓洗。
浑浊的血水和杂质被迅速洗出，那股腥臭味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傻柱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撇嘴。
装神弄鬼！
这种根子里的臭味，是光靠洗就能洗掉的？天真！
清洗过后，林卫国又从自己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布包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小撮干枯的暗红色花瓣，几颗形似星星的褐色果荚，还有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
没人认识那是什么香料。
他将这些不知名的东西与处理过的肥肉一同扔进了烧热的大铁锅里。
“滋啦——”
肥肉下锅，声音沉闷。
整个熬油的过程，成了一场精准的表演。
林卫国对火候的控制，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
灶膛里的火焰，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时而烈火熊熊，将锅里的油脂迅速逼出，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时而文火慢炖，让锅里的肉块在油中慢慢翻滚，均匀受热，将最深层的精华一点点释放。
傻柱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轻蔑不屑，慢慢变得凝重，最后转为一丝不易察异的惊疑。
他也是玩了一辈子火的厨子，自然看得出林卫国这手控火的功夫，有多么恐怖。
那不是单纯的熟练，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掌控力。
厨房里，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众人，也渐渐被吸引了。
他们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那股味道很复杂，初始是淡淡的草木清香，接着，一股醇厚的油脂香气开始升腾，两种味道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将劣质肥肉最后那一丝腥气彻底压制、吞噬。
这股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霸道，最后竟盖过了厨房里其他菜肴的味道，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这……这怎么可能？
用那种垃圾玩意儿，能熬出这么香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
林卫国关了火，用大勺捞出锅里已经变得金黄酥脆的油渣。
随后，他端起沉重的大铁锅，手腕一沉，稳稳地将锅里熬好的猪油，向一个干净的搪瓷盆里倾倒而去。
一道洁白、清亮的油线，从锅沿流出。
当滚烫的猪油注满整个盆子时，整个后厨，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盆猪油……
洁白如雪，细腻如玉，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在热气的蒸腾下，表面如镜面般光滑，微微晃动，泛着诱人的光泽。
而那香味，更是达到了顶峰。
浓郁，醇厚，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独特清香，闻上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舒泰，食指大动。
这哪里是猪油？
这分明是琼浆玉液！
“这……这怎么可能？！”
傻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他整个人都懵了，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冲到那盆油跟前，死死地盯着。
用全食堂最差的肉，熬出了全食堂最好的油。
不仅品质达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看这满满一盆的量，出油率更是远超正常水平至少三成！
这不是技术。
这是魔法！
林卫国用布擦了擦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淡淡地瞥了脸色煞白、浑身轻颤的傻柱一眼，声音平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傻柱的心口上。
“班长，油熬好了，你看还有什么指示？”
“噗——”
傻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紫，精彩纷呈。
他精心准备的下马威，他布下的必杀之局，不仅没有让林卫国出半点丑，反而成了对方展示神级技术的个人舞台！
他，何雨柱，成了那个搭台的。
成了全后厨眼中，那个最大的笑话！
周围的帮厨们，看向林卫国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看热闹，到中途的惊疑，再到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字。
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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