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路，林卫国走得不快。
自行车链条发出规律的轻响，轧过铺着碎石的胡同路面。
然而，当他推着车拐进四合院的中院时，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家门口那扇洞开的窗户。
木质的窗框碎裂成狰狞的倒刺，玻璃的残骸在傍晚的余晖下，如同散落一地的冰冷星辰。
林卫国的脚步停住了。
推着自行车的双手，指节一根根绷紧，泛出用力的白色。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火，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将车梯子“哐”地一声用力踹下，大步流星地走向家门。
屋内，比窗外更加狼藉。
地上满是玻璃碴和木屑，而那台他花了大价钱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红灯牌收音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塑料和断裂的电线，无声地躺在桌子底下，像是被人开膛破肚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木头碎屑混合的怪味。
林卫国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拳攥得咯吱作响。
“哎哟！卫国，你可算回来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划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许大茂跟只嗅到腥味的猫一样，从对门蹿了出来，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幸灾乐祸与急于表现的古怪表情。
他指着林卫国家里的惨状，声音提得老高，确保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就是贾家的那个小兔崽子，棒梗！拿着个大弹弓，‘砰’、‘砰’几下，就把你家玻璃给打碎了！然后又翻窗进去，把你这宝贝收音机给……”
许大茂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唾沫星子横飞。
林卫国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没有理会许大茂的表演。
他转身，面向院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开全院大会！”
三个字，像是三颗钉子，砸进了中院的地面。
很快，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连后院的阎埠贵和刘海中都闻讯赶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准备看一场大戏。
林卫国站在人群中央，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了刚从屋里出来的贾家婆媳。
“贾家，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他的声音冷得掉渣。
“棒梗砸了我家的窗户，毁了我的收音机。两条路，第一，赔偿所有损失，当着全院的面给我道歉。第二……”
林卫国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立刻报警，把他送到少管所去！”
“你放屁！”
一声尖利的嘶吼炸响。
贾张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开始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那架势，是她横行院里多年的看家本领。
“我们家棒梗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你个天杀的黑心肝，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哭嚎声震天动地，充满了泼妇式的委屈与蛮横。
她拒不承认，企图用撒泼耍赖蒙混过关。
秦淮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比谁都清楚，这次躲不过去了。许大茂那个碎嘴子亲眼看见，这就是铁证。
赔钱？
她死死攥着衣角，家里连买下个月棒子面的钱都还紧巴巴的，拿什么去赔那台金贵的收音机？
让棒梗去少管所？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让秦淮茹浑身发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全部的指望。
万般无奈，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最后，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定格在了那个高大、憨厚的男人身上。
傻柱。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傻柱拽到了院子的角落，远离人群的视线。
“柱子！”
她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眼圈瞬间就红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风情的杏眼里，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欲落未落，看得人心头发颤。
“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姐！棒梗要是真被抓走了，我……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傻柱的手背上，滚烫。
傻柱的心猛地一抽。
他看着秦淮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想帮忙，可……那可是林卫国啊！
那个新来的副班长，手段硬得很，连易中海的面子都不给。自己才刚刚官复原职，再惹上这种事……
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犹豫。
秦淮茹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知道，寻常的哀求已经不够了。
她心一横，咬了咬牙。
她猛地朝傻柱凑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不再是刚才的哭泣，而是一种黏腻的、带着钩子的、只有傻柱一个人能听见的耳语。
“柱子……”
她的气息温热，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女人香，吹拂在傻柱的耳廓上，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只要你能帮姐渡过这个难关，以后……以后我……”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那句石破天惊的承诺。
“我就是你的人了……”
轰！
这句话，对于一直将秦淮茹奉若女神、魂牵梦绕了无数个夜晚的傻柱来说，无异于一道天雷劈在了他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般狂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巨响。
眼前秦淮茹那张含羞带怯、泪痕未干的脸，瞬间替代了整个世界。
什么林卫国，什么赔偿，什么少管所……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一股雄性的、被彻底点燃的豪情，从他的四肢百骸喷涌而出！
他感觉自己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在秦淮茹充满期盼的注视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回了院子中央。
“都别吵了！”
傻柱一声暴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迎着林卫国冰冷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大包大揽地一拍胸脯，声音洪亮地响彻整个四合院。
“这事跟棒梗没关系！”
“是我！”
“是我昨天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不小心闯进林卫国家，失手把收音机给砸了！”
他昂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骄傲。
“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要赔多少钱，我来出！”
他再一次，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为了那个他幻想了无数次的未来，心甘情愿地，为贾家背上了这口沉重的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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