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将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张牙舞爪。
傻柱的屋里,却比院子更黑,更静。
他没有开灯。
整个人陷在冰冷的椅子里,一动不动,只有桌上半瓶“二锅头”和几粒花生米,证明他还活着。
停职。
这两个字就像两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了他的脑子里,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想不通。
他何雨柱,轧钢厂食堂的大师傅,凭手艺吃饭,凭力气活人,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怨气,像发霉的藤蔓,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喘不过气。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傻柱没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柱子哥,开门呐,是我,大茂。”
许大茂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惯有的油滑,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傻柱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最终还是起身,趿拉着鞋,一把拉开了门。
许大茂提着一瓶酒,一包猪头肉,笑嘻嘻地挤了进来。
“柱子哥,一个人喝多没劲,我陪你喝点。”
他自来熟地把东西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傻柱满上。
酒过三巡,许大茂看着双眼通红,满身酒气的傻柱,眼珠子一转,凑了过去。
“柱子哥,你心里憋屈,我懂。”
他压低了声音。
“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它不对劲啊。你偷东西?谁信呐!你傻柱是缺那点东西的人吗?你就是心善,看不得秦姐家困难,想帮一把,结果呢?”
许大茂一拍大腿,语气里充满了“义愤填膺”。
“结果让人给算计了!有人早就看你不顺眼,等着抓你的把柄,一脚把你从食堂踹出去呢!”
傻柱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谁?”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还能有谁!”
许大茂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充满了神秘感和煽动性。
“林卫国!你想想,你一出事,谁得的好处最大?他!一个毛头小子,一来就当了副班长,现在你走了,那食堂不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他就是踩着你的肩膀往上爬!把你当垫脚石,用完了一脚就踢开!柱子哥,你糊涂啊!你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傻柱最痛的神经上。
仇恨,混杂着酒精,在他的血液里瞬间引爆。
林卫国!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炸开。
是了,就是他!从他来到这个院子,自己就没顺过!现在连饭碗都丢了!
“他妈的!”
傻柱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瓶和杯子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理智的弦,在许大茂的撩拨下,彻底崩断。
“我找他算账去!”
他抓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踉踉跄跄地就往外冲。
“哎,柱子哥,你冷静点……”
许大茂假惺惺地拉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阴笑。
傻柱一把甩开他,带着一身酒气和滔天的怒火,冲进了院子。
“林卫国!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碎了四合院的宁静。
“林卫国!你个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有种的出来,跟爷们儿当面对质!”
傻柱一脚踹在林卫国的家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有本事你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一扇扇窗户“唰唰”地被推开。
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兴奋。
“怎么了这是?”
“傻柱又发什么疯?”
“听这动静,是找林卫国麻烦来了,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声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很快,中院和后院的人也都被惊动了,纷纷披着衣服出来看热闹。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聋老太拄着拐杖,在一大爷易中海的搀扶下,也沉着脸赶了过来。
“柱子!你又喝了多少!”
一大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的斥责。
傻柱却像是没听见,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就在这时。
“吱呀——”
门,开了。
林卫国站在门口,屋里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
他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
面对着气势汹汹、如同要吃人的傻柱,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这种极致的平静,与傻柱的狂暴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傻柱准备好的一肚子脏话和质问,在接触到林卫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时,竟然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林卫国没有动手。
他也没有骂人。
他的目光越过傻柱,缓缓扫过院子里每一张看热闹的脸,最后,落在了人群最前方的聋老太和一大爷身上。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何雨柱,你闹够了没有?”
傻柱浑身一震。
林卫国看着他,一字一句,继续问道:
“我问你。”
“你有没有静下心来想过。”
“你爸何大清当年,为什么宁愿跟着一个萍水相逢的寡妇跑去保城,也不愿意留在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四合院里?”
这个问题,像一把无形的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傻柱的天灵盖上!
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酒意,怒火,仇恨……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
他愣住了。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是啊……爹……
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简单的世界里,爹就是跟人跑了,不要他和妹妹了,是个混蛋。
他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林卫国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是不是因为这个院里,有某些人,某些事,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恶心?”
“让他觉得再待下去,连他自己都会变得不像个人?”
这番话,不再是锤子。
它是一道惊雷!
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悍然劈开了傻柱混沌的脑海,照亮了他从未敢于正视的、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恶心?
不像个人?
傻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邻居的脸,最后,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两个他从小到大最敬重、最信赖的身影上。
一大爷易中海,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聋老太,拄着拐杖的手,似乎微微收紧了。
那一瞬间,一个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坚如磐石的观念——“一大爷和聋老太是除了我爹以外最亲的亲人”——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动摇。
一道细微的裂痕,从信仰的基石上,悄然蔓延开来。
院子里的风,似乎都变冷了。
傻柱呆呆地看着他们,又缓缓地转回头,看着面前平静如水的林卫国。
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海里,只剩下那个盘旋不去的、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问题。
是啊,爹……
为什么宁愿走,也不愿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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