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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困城·惊变（中）
永历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二日，黄昏。台湾一鯤身沙洲上的明军大营，被一道来自南方的紧急军报，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之中。荷兰东印度公司由海军上将范德朗率领的庞大援军舰队，共计十二艘精锐战舰，并未直扑台湾解围，而是出其不意地转向西北，兵锋直指明军至关重要的后方基地——澎湖群岛！
“至少十艘以上！大型战舰！航向澎湖！”哨官颤抖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位将领的心头。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主帅俞通海身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脸色铁青，握着椅背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最坏的预想，以最凶险的方式变成了现实。
帅帐惊变：俞通海的艰难抉择
“澎湖……”俞通海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澎湖若失，我军粮道断绝，后路被抄，将成瓮中之鳖！”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澎湖是连接福建与台湾的咽喉，囤积着大军近半的粮草、弹药和伤病员。一旦有失，围攻热兰遮城的三万大军将不战自溃！
“大将军！末将愿率本部水师，即刻驰援澎湖！与红夷决一死战！”水师副将陈泽（虚构人物）猛地出列，抱拳请战，双目赤红。
“不可！”参军沈廷扬立刻反对，他脸色苍白但语气急促，“陈将军忠勇可嘉！然，红夷援军势大，船坚炮利，且有备而来！我军水师主力经前番苦战，尚未完全恢复，分兵救援，若在海上遭遇敌主力，胜负难料！万一有失，则台湾危矣！”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澎湖失守吗？粮草一断，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另一名将领激动地吼道。
“为今之计，唯有加紧攻城！只要拿下热兰遮城，剿灭城内红夷，则援军失去内应，其势自沮！或可解澎湖之围！”有人提出孤注一掷的方案。
“攻城？谈何容易！热兰遮城坚如磐石，岂是旦夕可下？若久攻不克，澎湖已失，我等皆成孤军！”
帅帐内，主战、主守、主撤的争论瞬间爆发，将领们情绪激动，意见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巨大的危机面前，恐慌和分歧开始蔓延。
“够了！”俞通海猛地一拍案几，发出一声巨响，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将，那目光中蕴含着巨大的压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慌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天，还没塌下来！”
他走到巨大的台湾海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澎湖，又划向台湾，最后，他的指尖停留在了厦门、铜山一带。
“红夷此举，意在围魏救赵，逼我回师，其心可诛！”俞通海冷静地分析道，“然，我若仓促回援，正堕其彀中！热兰遮城之敌必出城夹击，我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众将屏息凝神，听着主帅的分析。
“澎湖，必须救！但如何救，大有讲究！”俞通海眼中精光一闪，“我军不能自乱阵脚！传本将军令！”
“一、中军水师即刻备战！由本将军亲自统领，抽调福船二十艘、大战舰十五艘，配属精锐，携带十日粮草，明日拂晓启航，驰援澎湖！此去，非为与敌浪战，乃为稳守澎湖，待机破敌**！”
“二、陆师各部，由副将张宏统率，继续围困热兰遮城！深沟高垒，多设疑兵，昼夜鼓噪，做出大军仍在之假象！绝不可让城内红夷察觉我主力已分！若其出城，依险固守，待我回师！”
“三、八百里加急，飞报福建巡抚及朝廷！奏明敌情，请旨严令靖海副将军郑芝龙，速率其厦门水师北上，与我汇合，共击红夷援军！告诉他，此乃国战，若再逡巡观望，视同通敌！”
“四、密令澎湖守将，若敌势大，可暂避锋芒，退守妈宫（马公）等内澳，依托炮台固守待援，保全实力为上！万不可浪战！”
这是一套极其大胆且风险极高的方案！俞通海决定亲率水师主力回援澎湖，却要陆师继续“空城计”围困热兰遮城，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被热兰遮城的松克识破，陆师将面临灭顶之灾！同时，他将最大的变数——郑芝龙的态度，抛给了朝廷，既是借力，也是逼宫！
“大将军！您亲自去太危险了！让末将去吧！”陈泽等人急忙劝阻。
“不必多言！”俞通海斩钉截铁，“本将军亲往，方能临机决断，稳住军心！陆师重任，托付张将军，望你不负所托！”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副将张宏。
张宏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遵令！城在人在！必不负大将军重托！”
军令如山，尽管心中忐忑，众将也只能凛遵。整个明军大营，在夜幕降临后，开始了紧张而隐秘的调动。庞大的水师舰队悄然集结，准备着黎明前的远征。
热兰遮城的躁动：松克的期盼与疑虑
明军大营的异常动向，并未完全瞒过热兰遮城头的荷兰守军。瞭望哨发现，明军水师的灯火在夜间异常活跃，似乎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总督阁下！明朝人的舰队好像有动静！是不是他们的援军来了？还是……他们要撤退？”一名军官兴奋地向松克报告。
松克急忙冲上城头，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远处海面上，明军船只的确在移动，但夜色朦胧，难以分辨具体意图。
“是援军？还是撤退？”松克心中惊疑不定。他渴望援军，但又怕这是明军的诡计。“传令！各炮台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出击！多派哨探，严密监视明朝人的动向！”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明军的“空城计”，在最初阶段，成功地迷惑了惊弓之鸟般的松克。
海上的角逐：命悬一线的航程
四月二十三日，拂晓。天色微明，海面笼罩着一层薄雾。俞通海亲率三十五艘主力战舰，悄然驶离台湾锚地，满帆向着西北方向的澎湖疾驰而去。舰队保持着无线电静默，所有将士都明白，这是一次生死攸关的驰援，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
航程中，俞通海站在“靖海”号船头，一言不发，任凭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西南方向，那里是荷兰援军可能出现的海域，也是决定这场国运之战的关键战场。
“公爷，郑芝龙……会来吗？”亲信将领低声问道，语气中充满担忧。
俞通海目光深邃，缓缓道：“他来，是尽臣子本分，为国建功；他不来……便是自绝于朝廷，天下共击之！太后……不会坐视的。”他的话，既是对部下的安抚，也是对自己的告诫。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朝廷的权威，相信那位深宫中的年轻太后，有足够的魄力驾驭郑芝龙这头勐虎。
永京的雷霆：太后的决断
当俞通海关于“红夷援军犯澎湖、臣已亲往迎击、请严饬郑芝龙出兵”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以最快速度送达永京紫禁城时，已是四月二十五日深夜。整个朝廷为之震动！
慈宁宫东暖阁内，烛火通明。邱莹莹看完军报，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被深夜急召入宫的杨阁老、兵部尚书、刘管事等心腹重臣。
“好一个范德朗！好一招围魏救赵！”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俞通海临危不乱，处置得当！然，郑芝龙……果然坐不住了！”
“太后！郑芝龙拥兵自重，屡召不至，其心可诛！当立刻下旨申饬，夺其官职，锁拿进京问罪！”兵部尚书激愤奏道。
“不可！”杨阁老急忙劝阻，“此刻激变郑芝龙，若其倒向红夷，则东南顷刻瓦解！俞公爷危矣！”
“那难道就任由他坐观成败，要挟朝廷吗？”户部尚书也急了。
暖阁内争论又起。邱莹莹猛地一挥手，止住众人。她走到御案前，铺开明黄诏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字字千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海副将军、都督同知郑芝龙，世受国恩，统率水师，坐镇东南。今红夷猖獗，犯我澎湖，钦命征夷大将军俞通海已亲冒矢石，前往迎击。着郑芝龙接旨之日，即刻亲率本部水师全部，克日北上，与俞通海合兵一处，共歼夷酋！此乃社稷存亡之战，有进无退！若敢逡巡观望，迟误军机，朕必遣天兵，先平内逆，再剿外侮！克敌之日，朕不吝封侯之赏；若怀异心，九族尽诛！钦此！”
这道圣旨，恩威并施，措辞之严厉，前所未有！直接将“通敌”的罪名和“诛九族”的后果摆在了郑芝龙面前，同时许以“封侯”的重赏！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与利诱！
“刘瑾！”邱莹莹将圣旨用印后，厉声道，“选派得力镇抚司骁骑，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将这道旨意，当面宣读给郑芝龙！告诉他，朕在永京，等他捷报！若接旨后一日内不见其舰队启航……后果自负！”
“老奴遵旨！”刘管事深知事关重大，亲自前去安排。
“再拟密旨给俞通海！”邱莹莹继续道，“告诉他，朕已严旨郑芝龙！让他放手一战！朝廷倾尽全力，支援前线！此战，许胜不许败！”
一道道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的旨意，从永京发出，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向远在厦门的郑芝龙，也带着无限的期望，飞向正在惊涛骇浪中奔赴战场的俞通海。
厦门的静坐：郑芝龙的权衡
几乎在永京发出严旨的同时，厦门郑氏府邸内，郑芝龙也接到了俞通海求援和荷兰援军抵达的密报。他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对玉球，面色平静，眼神却变幻不定。
“大哥，朝廷……这次怕是真要动真格的了。俞通海若败，红夷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是不是该出兵了？”阮进有些焦急地问道。
郑芝龙沉默良久，缓缓道：“出兵？帮俞通海？他若胜了，这东南海疆，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可若不出兵，朝廷那边……”
“朝廷？”郑芝龙冷笑一声，“朝廷现在要靠咱们！这道旨意，是来求咱们的！等等看，等俞通海和红夷拼个两败俱伤，才是咱们出手的时候！”
他打定了主意，要继续观望，待价而沽。然而，他并不知道，一道决定他命运乃至生死的雷霆圣旨，正以最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台湾战局，因荷兰援军的到来，瞬间变得扑朔迷离，凶险万分。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即将到来的澎湖海战。而郑芝龙的最终选择，将成为决定这场大战胜负最关键的那颗砝码。
（第六十九章，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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