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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风起·台湾(上)
永历二十年的深秋,寒意渐浓。帝国海疆在经历了刘公岛大捷的短暂辉煌后,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是各方势力更加紧张的博弈与蓄力。靖海公俞通海在福州为重建水师的经费与人才短缺而殚精竭虑;靖海副将军郑芝龙在芝罘岛凭借武力和贸易手腕,势力日益膨胀;而皇太后邱莹莹在永京,则通过总理海防事务衙门,艰难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汹涌,一场新的、可能波及更广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眼,似乎正指向那个孤悬海外、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岛屿——台湾。
台南海域:荷兰人的野望与试探
台湾岛西南沿岸,台江内海(今台南安平附近)入口处,一座崭新的、棱角分明的西式城堡——热兰遮城(ZeelandiaCastle),已然初具规模。红砖砌成的城墙厚重坚固,墙头架设着黑洞洞的重型火炮,飘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宣示着这片土地的新主人身份。
城堡总督办公室内,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尔摩沙(台湾)总督马丁努斯·松克(MartinusSonck,历史人物),正站在巨大的海图前,听取着下属的汇报。他年约四旬,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是公司内有名的强硬派。
“总督阁下,巴达维亚总部的最新指令。”一名书记官呈上一份密封的信函,“科恩总督认为,明朝在刘公岛海战后,虽获喘息,但其内部倾轧,水师元气大伤,正是我们巩固在福尔摩沙统治、并进一步拓展利益的良机。总部要求我们,加强对岛上土著的控制,扩大甘蔗、稻米种植,并……寻找机会,试探明朝对其沿海岛屿,尤其是澎湖、台湾主权主张的底线。”
松克总督仔细阅读着指令,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科恩阁下与我所见略同。明朝那个老太婆和她的将军们,此刻正为北方的鞑靼人和那个海盗出身的将军(指郑芝龙)头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这远在天边的福尔摩沙?”
他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繁忙的港口和远处一望无际的甘蔗田:“我们已经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汉人移民为我们开垦土地,土著部落被我们的火枪和礼物驯服。但现在,这还不够。”他的目光变得贪婪而危险,“我们需要更安全的航道,需要更多的贸易据点,需要彻底打消明朝对这片土地的任何幻想!”
“总督的意思是?”一旁的商务员问道。
“明朝的那个靖海公俞通海,不是一直在重建水师吗?”松克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听说他们很缺工匠,很缺技术?或许……我们可以‘帮’他们一下。”
“帮他们?”商务员不解。
“没错。”松克冷笑道,“通过我们在澳门的‘朋友’(指葡萄牙人),或者某些……唯利是图的中间人,向俞通海传递一个消息:我们东印度公司,愿意以‘合理’的价格,出售一批先进的造船木材、帆索,甚至……可以提供几名‘退休’的造船工程师。当然,前提是,明朝必须正式承认我们对热兰遮城及周边区域的统治权,并保证我们公司在中国沿海的贸易安全。”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试探!如果明朝同意,就等于在法理上默认了荷兰人对台湾的占领;如果拒绝,则俞通海迫切需要的重建资源将受阻,朝廷内部对俞通海“办事不力”的指责声可能会再次响起。
“另外,”松克补充道,语气更加森冷,“让我们在大员(今台南安平)的巡逻舰队的活动范围,向北扩展至澎湖列岛附近。如果遇到明朝的巡逻船,不必主动挑衅,但要展示我们的力量和存在!要让明朝的官员和商人知道,这片海域,现在是谁说了算!”
“是,总督阁下!”
澳门的盘算:葡萄牙人的焦虑与投机
几乎在荷兰人密谋的同时,澳门议事厅内,葡萄牙澳督费尔南多也正与几位议员进行着一场气氛紧张的会议。明朝水师的复苏和荷兰人在台湾的强势扩张,让澳门这个依靠明朝默许存在的贸易据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诸位,情况很不妙。”费尔南多忧心忡忡地说,“我们的荷兰对手,在福尔摩沙(台湾)的根基越来越深。而明朝的那位太后,似乎决心要重建一支强大的海军。一旦明朝水师真正强大起来,他们还会容忍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吗?还有,那个郑芝龙,他在北方的势力扩张得很快,这对我们的远东贸易航线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总督阁下,或许……这是我们加深与明朝朝廷关系的机会。”一位精明的老议员提议道,“明朝需要技术,需要船只,而我们需要他们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更需要他们的……认可。我们可以更积极地向那位靖海公提供帮助,派遣最好的工匠,甚至可以出售一些……非核心的造船技术。换取更稳固的居留权和更优惠的贸易条件。”
“可是,这样会不会激怒荷兰人?”另一位议员担心地说。
“哼,荷兰人早就视我们为眼中钉了!”老议员反驳道,“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我们要让明朝皇帝(太后)明白,我们葡萄牙人才是更可靠的朋友。而且,我们还可以暗中给荷兰人找点麻烦,比如……向明朝透露一些关于荷兰人在台湾兵力部署、或者他们与日本某些藩主秘密接触的消息。”
费尔南多总督沉吟良久,权衡着利弊。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好吧,就按你说的办。立刻组织一个使团,携带重礼,前往北京(他指永京),祝贺明朝的海军胜利,并表达我们全力支持明朝重建水师的‘诚意’。同时,给我们在浪白澳的陈掌柜传信,让他设法接触俞通海将军的人,看看他们具体需要什么。”
永京的决断:太后的洞察与布局
澳门葡萄牙使团抵达永京并呈上“助建水师”国书的消息,以及通过东厂渠道获得的关于荷兰人在台湾及澎湖附近海域活动加剧的密报,几乎同时摆上了邱莹莹的案头。
慈宁宫东暖阁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邱莹莹眉宇间的寒意。她仔细阅读着葡萄牙人的国书和那份措辞谨慎却暗藏机锋的密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都没安好心。”她将国书轻轻放下,对侍立一旁的杨阁老和刘管事说道。
“太后明鉴。”杨阁老沉声道,“葡人此议,看似好意,实则包藏祸心。其意在借此加深朝廷对其依赖,巩固澳门特权,甚至可能离间朝廷与荷兰人,坐收渔利。而红夷(荷兰人)在台湾、澎湖的举动,更是赤裸裸的挑衅!其心可诛!”
“刘瑾,东厂在台湾,到底能掌握多少实情?”邱莹莹看向刘管事。
“回太后,”刘管事连忙躬身,“台湾地处海外,消息传递不便。据零星回报,红夷在大员(热兰遮城)确已营建坚固城堡,驻有重兵,并招揽我沿海流民开垦土地,与岛上土番(原住民)时有冲突。其战船时常在澎湖附近游弋,拦截商船,气焰嚣张。然……其具体兵力、部署,尚难详尽。”
邱莹莹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目光紧紧地锁定了那个形如纺锤的岛屿——台湾。她知道,这个岛屿的重要性,远不止于眼前这点争端。它控扼着东南沿海通往南洋、日本的要道,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若任由荷兰人占据经营,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台湾……绝不容有失!”她低声自语,语气斩钉截铁。
“太后,是否要责令俞通海,派水师前往台湾海域巡弋,震慑红夷?”兵部尚书提议道。
“不可!”邱莹莹断然否定,“俞通海部新创未复,不宜远征。且台湾水域复杂,敌情不明,贸然前往,若起冲突,胜负难料。此时与荷兰人全面开战,绝非良机。”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回复葡萄牙人,其‘好意’朕心领了。然,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造船制器,自有法度,不劳外夷费心。然,若其诚心贸易,可循旧例,至广州、泉州互市。至于派遣工匠之事……容后再议。”这是明确拒绝葡萄牙人技术渗透的企图,坚守主权底线。
“那台湾之事……”杨阁老询问。
“台湾之事,需从长计议,但绝不能坐视不理。”邱莹莹决断道,“拟旨:一、明发上谕,申明台湾(东番)及澎湖乃中国固有疆土,历朝皆有管辖,斥责荷兰人窃据土地、骚扰海疆之行径,令其即刻退出,否则,王师一到,灰飞烟灭!此旨需刊印邸报,传谕沿海各省,并设法晓谕台湾士民!”这是在道义和法理上占据制高点,鼓舞民心士气。
“二、密谕福建巡抚、水师提督俞通海,加派哨船,加强对澎湖、台湾以北海域的巡逻警戒,遇有红夷船只,可严词驱离,但尽量避免武力冲突。同时,设法联络岛上心向朝廷的士绅、商贾及不满红夷的土番首领,暗中资助,以为内应。”
“三、命总理海防事务衙门,会同户部、工部,秘密筹划恢复台湾之方略,包括战舰建造、兵力调配、粮饷筹措等,务必要周密详实,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一套组合拳:外交上强硬表态,军事上保持威慑、积极侦察,暗中布局,战略上则开始进行长远准备。邱莹莹深知,收复台湾绝非易事,需等待时机,积蓄力量,但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谋划。
福州的应对:俞通海的警觉与无奈
当朝廷申明台湾主权的明旨和要求加强澎湖防务、暗中联络岛内力量的密旨同时送达福州时,俞通海正为筹集修船款项而焦头烂额。看完旨意,他心中既感振奋,又觉压力如山。
“红夷果然贼心不死,竟敢觊觎我台湾宝岛!”他愤然拍案,但随即化为一声长叹,“然……以我水师现状,巡防近海尚可,远征台湾……谈何容易啊。”
“父亲,朝廷既有此意,我们是否可借此向户部多申请些款项?”俞襄问道。
“难。”俞通海摇头,“朝廷财政拮据,你我都清楚。眼下,只能先依旨行事。传令,加派‘快船’两艘,轮番巡弋澎湖海域,遇红夷船,依旨严词驱离,但绝不可先行开火。另外……”他压低了声音,“让澎湖巡检司的人,想办法接触常往来台湾的商船,打听岛内情形,特别是红夷兵力部署、以及是否有心向朝廷的义士。此事需极其隐秘,万不可打草惊蛇。”
“孩儿明白。”
俞通海走到海图前,看着台湾那个孤悬海外的岛屿,眉头紧锁。他知道,台湾问题,迟早要解决。但眼下,他首先要解决的,是让福建水师重新站起来。没有强大的舰队,一切雄心壮志都是空谈。而来自北方的郑芝龙的威胁,以及朝廷内部可能存在的掣肘,都让他感到步履维艰。
暗流涌动:风暴的前兆
永历二十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当朝廷申明台湾主权的邸报传到东南沿海时,在士绅商民中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但也仅限于议论。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遥远的台湾,似乎还不如眼前的赋税和生计来得重要。
然而,在更深层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经开始加速涌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明朝的强硬表态嗤之以鼻,反而加大了在台湾的开拓力度,并派舰船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澎湖附近,甚至开始拦截、检查前往日本、马尼拉的中国商船,气焰愈发嚣张。
郑芝龙在芝罘岛接到风声后,只是冷冷一笑,继续经营他的北方地盘,对台湾之事似乎漠不关心,但暗中与荷兰人的接触并未完全停止,他在待价而沽。
而浪白澳的陈掌柜,则更加频繁地往来于澳门与内地之间,传递着各种真伪难辨的信息。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开始笼罩在帝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围绕台湾这座宝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缓缓拉开序幕。而这场风暴的规模和影响,或许将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第六十七章,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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