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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惊澜·海疆喋血（下）
椒江口血战的惨烈硝烟，虽已随海风散去，但其引发的震动与余波，却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永京城的权力中枢。捷报背后是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胜利的光环下是国库的空虚与军力的重创。靖海将军张宏身负重伤，东南水师精锐折损近半，短期内已无力再组织大规模的海上行动。而“深渊商会”的舰队虽受挫退去，但其主力犹在，威胁远未解除。
养心殿内，药香与压抑的气氛交织。凰羽墨的病情因这场战事的刺激再次反复，呕血之后，陷入了更长久的昏睡，清醒的时刻愈发稀少。太医院束手无策，墨大夫的“阳和通脉散”似乎也遇到了瓶颈，疗效大减。邱莹莹守在一旁，看着爱人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应对来自朝堂和海上的惊涛骇浪。
朝堂博弈：赏功、抚恤与新一轮的暗流
大朝会上，关于如何论功行赏、抚恤伤亡，以及下一步海防策略的争论，空前激烈。
以兵部、勋贵集团为首的主战派，虽为惨胜痛心，但士气高昂。他们力主张宏将军忠勇可嘉，当重赏，阵亡将士当厚恤，并以此战为契机，奏请朝廷倾尽全力，加速建造新式战舰，训练水师，务必在“海怪号”卷土重来之前，打造出一支足以与之抗衡的海上力量。他们甚至提出，应采纳福王此前“慷慨”捐献的建议，以解燃眉之急。
而户部、工部及大部分文官体系，则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和庞大的抚恤、重建开支，忧心忡忡。他们承认张宏之功，但强调国力有限，当务之急是巩固现有防线，休养生息，不可因一时血气而耗尽国本。对于福王的提议，他们更是充满警惕，认为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将使朝廷的军工命脉受制于藩王。
双方在朝堂上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垂帘之后，邱莹莹冷静地听着双方的陈词，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待争论稍歇，她清越而坚定的声音透过珠帘传出：“众卿之意，本宫已明。张宏将军浴血奋战，保我海疆，功在社稷，着即晋封靖海侯，赏千金，赐丹书铁券！所有阵亡将士，三倍抚恤，其子弟可优先入军中效力！伤者全力救治，朝廷养其终身！”
这道赏赐，厚重无比，彰显了朝廷对抗敌功臣的绝不亏待，顿时让主战派心头一热。
然而，她话锋随即一转：“然，海疆之战，非一日之功。敌军舰利，我师新创，诚宜养精蓄锐，不可浪战。着兵部、工部，集中全力，依现有新炮蓝图，加速督造，优先装备登莱、津海二卫水师，巩固京畿门户。东南水师，由副将暂代指挥，以修整、巡防为主，无旨不得出战。”
这后一段，则是采纳了稳妥派的意见，暂缓大规模远征，重点防御。
最后，她提到了最敏感的福王献策之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福王忠心，陛下与本宫感念。然朝廷军国重器，自有法度规制，藩王不宜与闻。其所献银两，心领，然国库虽绌，尚未至需宗室捐输之境，退还。其所荐工匠，着有司考核，若确有所长，可量才录用，然需分散安置，严加管束，不得自成体系。”
这番话，既肯定了福王的“好意”，又坚决地将其势力排除在核心军工之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主战派和保守派都无话可说。朝堂之上，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邱莹莹心中清楚，这平衡脆弱不堪。福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朝中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暖房的危机与希望：墨大夫的恳求
退朝后，邱莹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坤宁宫，还未及喘息，墨大夫便匆匆求见，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与……一丝兴奋？
“娘娘！大事！”墨大夫屏退左右，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圣约翰之泪’……遇到难关了！”
邱莹莹心中一紧：“怎么了？可是幼苗出了问题？”那株银色的幼苗是她全部的希望所在。
“幼苗无恙，反而长势颇佳。”墨大夫连忙解释，“难关在于……在于其药性！老臣近日反复试验发现，‘阳和通脉散’之所以近期药效减弱，并非药方有误，而是陛下体内‘冰蚕蛊’之寒毒，似乎……似乎产生了变异！其性愈发阴诡，非寻常阳药可克！而‘圣约翰之泪’虽性极寒，恰能以毒攻毒，但其药力过于霸道猛烈，若直接使用，恐陛下虚弱的龙体承受不住，反受其害！”
邱莹莹的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找到了解药，却无法使用？”
“并非完全无法使用！”墨大夫眼中闪烁着医者的狂热，“古籍有云，剧毒之物，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老臣穷究医理，推断此‘圣约翰之泪’若要安全用于陛下之体，需一味极其特殊的药引——必须以至阳至刚、且与陛下血脉同源之物为引，中和其霸烈药性，方可使药力温和导入，驱散寒毒而不伤根本！”
“至阳至刚？血脉同源？”邱莹莹蹙眉，“这是何意？”
墨大夫深吸一口气，声音凝重：“老臣斗胆揣测……此物，或许……或许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热血，为引！”
“心头热血？！”邱莹莹惊得站了起来，脸色煞白。这岂不是要……要以命换命？
“娘娘息怒！”墨大夫连忙跪下，“非是要取人性命！只需数滴，取自中指指尖，汇入药中即可。然，献血者必与陛下血脉相连，且需是阳气充沛、心怀至诚之人，其血中阳气方能引动药性。老臣思来想去，普天之下，符合此条件者，唯有……唯有皇后娘娘您，或……或宸王殿下！”
邱莹莹愣住了。用她的血？或者……用承稷的血？承稷还那么小……这太残忍了！她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心口。
“娘娘，”墨大夫抬起头，眼中含泪，“老臣知道此法惊世骇俗，亦知风险巨大。但……但这是老臣翻阅无数典籍，推演无数药方后，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有效的法子了！陛下龙体……恐难再拖延了啊！”
邱莹莹缓缓坐回椅中，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用至亲之血为引……这听起来如同邪术！但为了救凰羽墨，她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可是承稷……她绝不能让年幼的儿子承受任何风险！那么，唯有她自己！
沉默良久，她抬起眼，目光坚定如铁：“用本宫的血。需要多少，何时取用，如何操作，你详细道来，务必确保万无一失！此事，绝不可让第四人知晓！”
“老臣……遵旨！”墨大夫重重磕头，既感佩于皇后的决绝，又深感责任重大。
澳门的回音：合作与警惕
就在邱莹莹为救夫之法心力交瘁之际，刘管事带来了澳门陈掌柜的最新密报。
与葡萄牙人的秘密接触，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葡萄牙总督在得到大明方面“默许”其在澳门地位的暗示后，态度积极了许多。他不仅提供了更多关于“深渊商会”的情报——证实其老巢可能位于遥远的“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由多个国家的亡命徒组成，首领神秘莫测——还主动提出，可以有限度地向大明水师出售一批性能优于现有火炮的“佛郎机速射炮”，并派遣技术人员指导安装和操作，以增强近海防御能力。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葡萄牙人希望大明能进一步开放对生丝、瓷器的贸易限额，并允许其传教士在指定的、非军事区域进行有限的活动。
这份提议，充满了诱惑与陷阱。新式火炮确实是明军急需的，但开放贸易和传教，则触及了朝廷的底线。邱莹莹仔细权衡后，指示陈掌柜回复：火炮交易可以秘密进行，数量有限，且需以货易货（用茶叶、大黄等物交换），绝不能用白银购买；贸易限额可酌情微调，但需严格监管；至于传教，断无可能，但允许其设立“译馆”，翻译科技书籍，进行学术交流。
这是一场极其艰难的讨价还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邱莹莹深知，与虎谋皮，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她密令刘管事，对参与此事的每一个环节、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要进行最严密的监控，防止核心技术泄露或被佛郎机人借此渗透。
尾声：抉择与前行
夜幕降临，坤宁宫灯火通明。邱莹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养心殿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内室中熟睡的宸王承稷。一边是性命垂危的爱人，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幼子；一边是危机四伏的海疆，一边是暗流涌动的朝堂。
救凰羽墨，需要她付出鲜血的代价，甚至可能失败。巩固海防，需要与危险的番邦周旋，可能引狼入室。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风险。
然而，她已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光芒。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为了守护所爱，为了这个帝国的未来，她都必须走下去。
“传墨大夫。”她轻声对身后的秋纹吩咐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八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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