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城外的破庙里，风裹着冷意灌进来，刮得残破的窗纸“哗啦”响。佛像前的烛火缩成一小团，在风里苟延残喘，光线下，老刀疤那张爬满刀疤的脸显得愈发狰狞。他独坐在桌前，枯瘦的右手指甲死死抠进桌面，木屑嵌进指甲缝里，指尖泛白，仿佛要把这十八年的恨意全揉进木头里——每道刀疤都在烧，像在提醒他三江会覆灭的疼，龙战的脸，早成了他午夜梦回时啃噬骨髓的梦魇。
墙壁上，泛黄的剪报和通缉令叠了一层又一层，每张纸的中心都画着同一个人：龙战。有的画像被划得满是刀痕，有的被烟头烫出黑洞，看得出来，老刀疤每天都在对着这些东西磨牙。
一阵阴风悄没声地拂过，烛火猛地晃了晃，差点灭了。老刀疤眼皮都没抬，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滚。”
一个蒙面黑衣人从阴影里钻出来，像片贴在墙上的纸，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黑衣人手里托着个精致的白瓷瓶，还有张折叠的纸条，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主上说，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能治你的腿。你若肯说‘白狐’的真正去向，不仅旧伤能好，还能直入帝国樱花组，享无上荣光。”
老刀疤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像被逼到绝境的狼。他一把夺过纸条，看都没看就揉成一团，然后当着黑衣人的面，用指尖一点点撕得粉碎——纸屑飘落在桌面上，混着他指缝里掉下来的木屑。
“回去告诉你主子，”他冷笑，嘴角的刀疤扯动着，像条蠕动的蜈蚣，“我老刀疤要的从来不是这条烂命！我要龙战的魂！我要他跪在我面前，亲口说他当年怎么毁了我的一切！”
黑衣人还想说什么，老刀疤看都没看，随手扫掉桌上的空火柴盒。“啪嗒”一声，火柴盒掉在地上，滚到了门槛边。
就在这时，破庙窗棂外，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掠过——是奉命监视的阿水嫂。她手心攥得全是汗，破布鞋踩在碎瓦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见老刀疤转身，她飞快地捡起火柴盒，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盒底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扭的小字：窑厂旧址，初七交接。
阿水嫂把火柴盒揣进怀里，贴着心口，快步消失在夜色里——怀里的火柴盒带着点夜露的凉，却烫得她心口发慌。
消息传到龙战时，他正坐在桌前擦勃朗宁手枪。棉布蹭过枪身，冷铁的触感让他脑子更清醒。“窑厂旧址……”他双眼微眯，指尖在枪柄上顿了顿，“有意思。”
他放下手枪，对旁边的小豆子吩咐：“去，把风声放出去。就说三江会最后的金库被周掌柜卷走了，他正准备连夜逃去江西老家。”
小豆子愣了愣，挠了挠头：“龙哥，周掌柜不是……”话没说完就被龙战的眼神打断，赶紧点头，“我这就去办！保证让所有三江会的余孽都知道！”
龙战的嘴角勾出一抹冷弧——他太清楚了，三江会倒了，可那些残余的势力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饿狼，“最后金库”这四个字，足够让他们咬起来。他要的，就是一场可控的混乱。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周掌柜的米行大门就被“轰隆”一声撞开。两名原三江会的分会头目，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冲进来，桌椅被掀翻，米袋被戳破，白花花的米洒了一地。
“周扒皮！把会里的钱交出来！”一个头目揪着周掌柜的衣领，把他提得双脚离地。“别装蒜！我们都知道了，你想独吞金库跑路！”另一个头目一脚踹在米柜上，柜门“哐当”掉在地上。
周掌柜被两个大汉按在冰凉的地面上，下巴磕到石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他脸上堆着惊恐的笑，连连讨饶：“哎哟！各位爷，冤枉啊！我就是个管账的，哪有什么金库？米行里里外外就这点东西，你们都瞧见了啊！”
他装傻充愣的本事一流，两个头目还真有点迟疑——地上除了米和破桌椅，确实没见着金条银圆。可其中一个眼神毒辣的头目，突然一脚踹开东厢房的床板，“咔哒”一声，一块地板被撬了起来，露出个用油布包裹的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条，只有一本比巴掌还小的微型密码册。“这是什么？！”头目一把揪住周掌柜的头发，把他的脸拽到铁盒前，“账本在哪？！”
周掌柜的脸瞬间煞白，喉咙里“咕咚”咽了口唾沫，死死咬住牙关：“烧了！早就烧了！”
就在米行里乱作一团时，巷口一个挑着担子的卖豆腐老汉蹲了下来。他头戴破草帽，帽檐压得低，遮住大半张脸，脸上画着几道皱纹，正是乔装改扮的龙战。他挑着担子，豆花碗里的热气飘到脸上，烫得他睫毛颤了颤，眼睛却死死盯着米行的门。
趁着一个打手出来望风，龙战颤巍巍地挑着担子凑上前，声音哑得像老树皮：“爷，行行好，买碗豆花吧，刚磨的，热乎的……”
打手不耐烦地挥手：“滚远点！别在这碍事！”可龙战硬把一碗豆花塞到他手里，指尖在粗瓷碗底飞快敲着——摩斯密码的节奏，指甲盖蹭过碗底的纹路，生怕慢了半分。
打手端着碗回到米行，把豆花递给被推搡到门口的周掌柜。周掌柜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底残留的余温和细微的凹凸感，心头猛地一震——他当年在帝国特务培训班学过摩斯密码，瞬间就看懂了：假账在东厢，真册烧了。
这是龙战给的信号，是让他脱身的信号！周掌柜的手微微抖了抖，碗里的豆花洒出来一点，烫到了手也没察觉。
城南的废弃窑厂，荒草丛生，比人还高的草在风里晃，断壁残垣发出呜咽似的响，像有鬼哭。周掌柜一头扎进最深处的窑洞，背靠着冰冷的窑壁，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摸索着点燃一根蜡烛，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惨白得像纸。他从贴身夹袄里掏出一本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袖珍账簿——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记录着三江会和帝国特务交易的所有秘密。
刚翻开一页，借着烛光辨认上面的数字，一股刺骨的寒风突然从背后扑来，吹得烛火狂舞，差点灭了。周掌柜浑身一僵，手指捏着账簿的页角，缓缓回头。
一张冰冷的面孔出现在他身后，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没发出一丝脚步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死死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是龙战！
“周掌柜，”龙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能冻结血液的杀意，“我很好奇，你这本账，是替芜湖百姓管着救命粮，还是替那些东洋鬼子数着卖国钱？”
“我……我……”周掌柜的牙齿疯狂打颤，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骚臭味混着窑里的霉味，呛得他直咳嗽。死亡的恐惧像冰水，浇得他瞬间崩溃，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嘶吼道：“我说！我说！是‘白狐’！一切都是‘白狐’的命令！他不是一个人，是个代号！是打入国军高层的双面间谍！每月初七，他会通过帝国的‘消毒专列’送军事情报！他还管着三条药品走私线，其中一条……其中一条通往你们基地外围的黑风口！”
龙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机立断，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电台，手指飞快地按动按键：“一级戒备！立刻封锁黑风口边境检查站，所有出入人员物资，一律扣押！”
紧接着，他联系上苏婉清，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婉清，马上化验我们最近从‘国际援助’渠道弄来的那批盘尼西林！要最快速度！”
半小时后，苏婉清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龙战！那批盘尼西林是假的！里面混了高纯度的强效镇静剂，伤员吃了会嗜睡、产生幻觉，很容易泄露机密！”
好阴毒的手段！龙战的拳头攥得咯咯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用油纸包好的纸屑残图，是之前从林秀兰指甲缝里发现的最后线索。他把残图和周掌柜的微型密码册对照，残缺的密码链瞬间补全！
完整的联络方式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每月初七，寅时三刻，长江渡口，第七趸船，接头人戴灰呢帽！”
就是今晚！
当夜，暴雨倾盆，江水滔滔，浪头拍在岸边的石头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龙战换上码头苦力的破烂衣衫，裤腿卷到膝盖，脚上是双破草鞋，混在避雨的人群中，蹲在渡口的屋檐下，眼睛死死盯着江面上的趸船。
江面上风雨飘摇，几艘趸船的灯火在风里明灭，像鬼火。寅时三刻一到，一个身穿风衣、头戴灰色呢帽的男子出现在渡口，他撑着一把黑伞，步履沉稳，不急不缓地登上第七艘趸船。
船上，一个早已等候的帝国商人模样的男人立刻迎上去，两人凑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手还在比划着什么。
龙战压低草帽，正准备借着搬运货物的机会靠近，突然，一股凌厉的杀气从背后袭来，像实质的冰锥扎在背上！
“龙战！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八年！”
一声饱含血泪与疯狂的嘶吼炸响，老刀疤的身影从雨幕中冲出来——他的铁假肢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响，手里的短斧映着闪电，寒光扎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龙战猝不及防，只得抽身后退。可老刀疤的目标不止他一个，只见他身形一转，短斧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咔嚓”一声，竟将趸船连接岸边的粗大缆绳砍断！
整艘趸船猛地一晃，失去控制，被湍急的江流卷着，飞快漂向江心！“今天，你我同归于尽！”老刀疤狂笑着，短斧招招致命，逼得龙战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船尾，再往后一步就是汹涌的江水。
眼看就要被卷入漩涡，龙战眼中寒芒一闪，猛地一脚踢翻船篷下的防风油灯。“轰——！”煤油泼洒在浸透雨水的篷布上，火舌瞬间窜起，照亮了整个趸船，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
趁着老刀疤被火光逼退的瞬间，龙战纵身一跃，像苍鹰般扎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江水像冰刀子扎进骨头里，他拼命划水，耳朵里嗡嗡响，却没忘了回头看——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叮！成功截获敌方高级别秘密接头方式，破坏敌方情报链，救国点数+120，解锁“反向监听模块”初级权限。】
趸船上，那个戴灰呢帽的男子在临跳江前，猛地撕开风衣的衣领，露出内衬上用金线绣的小字。火光一闪而逝，那几个字却清晰地烙印在龙战的视野里——行政院机要秘书，夏明远。
冰冷的江水淹没了龙战的身体，他奋力划动四肢，避开致命的漩涡。暴雨砸在脸上，江水灌进鼻腔，又咸又涩，身体因寒冷和搏斗而疲惫不堪，可这些都比不上“行政院机要秘书”这几个字在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敌人，已经渗透到了那个位置吗？
龙战从翻涌的江水中探出头，抹去脸上的雨水，遥望着岸上混乱的灯火与人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发冷。
这个夏明远，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场仗，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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