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微接过那几页纸，指尖感到沉重。她抬眸，眼中是审慎：“此证若呈御前，李崇文必死。但宫闱深似海，密折也可能被他的党羽压下。”
陈潇潇唇角勾起冷冽弧度：“所以我不打算让它石沉大海。与其让天子一人看见，不如让全城百姓亲眼见证。民意如洪流，足以冲垮任何堤坝。”
萧知微眼中爆发出亮色。她明白了，她这是要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阳谋！
三日后，京城四大坊市十字路口竖起四座高台。晨光初照，铜镜反射出刺目银光。陈氏商行大管事声若洪钟：“今日我陈氏在此设‘药鉴台’，只为求一个公道！”
伙计将两种药粉投入清水。左边那碗药粉无声融化，水色澄澈；右边那碗瞬间浑浊泛青，腥气随风飘散。
铜镜将阳光汇聚成炽烈光柱，经水晶片放大映在白布上：清者如琉璃，浊者中可见絮状物蠕动。
“那就是‘三步断魂散’的毒性显化！”几个面色蜡黄的边军汉子被扶上高台。一人掀开衣襟露出狰狞旧疤：“我们就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边军兄弟！若不是陈小姐的真药，我等早已化为黄土！”
百姓彻底哗然。怒吼声、哭喊声如潮水涌起。
此时，陈潇潇一袭素衣登上中央坊市高台。她环视四周，清亮声音透过传音铜管传遍每个角落：“我陈潇潇，不做慈善，只做买卖，但我的买卖，不卖命！”
“凡购买过百草盟劣药者，可凭药包来我陈氏商行换取真药！凡因此药致病者，陈氏承担全部汤药费用！”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喝彩。“商后！真乃我大周商后！”呼喊声震四野。
相国府内，李崇文双目赤红：“贱婢！竟用这种手段！南宫无忌！”
黑影如鬼魅出现：“属下在。”
“带人去砸了台子！把那个贱人抓回来！”
南宫无忌带府兵冲向中央坊市，百姓惊恐避让。眼看就要冲上高台，陈潇潇却眼皮都未抬。
“锵！”整齐拔刀声撕裂长空。陆昭率玄甲边军封锁四方路口。他策马立于阵前，声音冰冷：“奉御前密令，协防京畿要道。人命关天，不容滋扰。”
南宫无忌咬牙：“陆将军，这是我相国府私事！”
“人命关天，就与军务有关。”陆昭右手按上刀柄。
对峙之际，陈潇潇让人抬上贴着“百草盟”封条的药箱。她取出一包药材倒入特制药液中。
“滋啦”刺耳声响起，盆中泛起腥绿泡沫，腐烂恶臭弥漫开来。“此为‘腐心膏’，其毒性比‘三步断魂散’更烈，服之三日，咳血不止，肺腑糜烂而亡。”陈潇潇冷冷注视南宫无忌，“这箱药从你主子密库起获。他敢来亲口验验吗？”
南宫无忌浑身一颤，看着那盆绿液，终于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我们走。”
百姓们自发涌上前，手挽手在药台前围成厚实人墙。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气氛肃杀。萧知微手持象牙笏板，将证据一一呈上。女帝脸色由青转紫，猛拍龙案：“彻查户部所有与百草盟相关的药账！”
李崇文跪地狡辩：“陛下明鉴！此皆为商女一面之词，她为一己私利，构陷朝廷命官，其心可诛！商女妄言，岂可为凭？”
“哦？相国大人觉得民女之言不可信，那亲眼所见，是否可信？”清越女声从殿外传来。
陈潇潇在内侍引领下，捧着一面铜镜步入大殿。“此物名为‘明鉴镜’，乃民女以西域聚光之术，结合画影成像之法所制。”
她操作铜镜，将一幅幅精细画片投映于蟠龙金柱之上：百姓围观药碗、浑水泛青、边军泣诉、陆昭率军封锁路口……如走马灯流转不息。
满朝文武惊得目瞪口呆。一老学士跪地高呼：“天眼昭昭，天理昭昭啊！”
退朝后，相国府内一片死寂。李崇文坐在黑暗中，眼中只剩疯狂杀意。他叫来南宫无忌：“今夜，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夜深如墨。陈潇潇独坐书房整理账目。窗外风声鹤唳，她浑然不觉。
突然，寒意从背后袭来。“砰”的一声，窗户被撞碎，木屑四溅。黑影扑来将她压倒在地。
淬毒羽箭擦着她的颈侧飞过，深深钉入书架。陆昭滚烫呼吸喷在她耳畔，低吼道：“谁让你总是不带护卫？”
陈潇潇心跳如擂鼓，偏头对上他燃着怒火的眸子，却笑了：“可你不是来了？”
“别拿自己的命去赌！”他几乎咬着牙说。
她微凉指尖抚上他紧绷的侧脸：“可我赌的，是你一定会来。”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远处天际猛地亮起冲大火光，映红半个夜空。
“是百草盟总舵的方向！”陆昭眼神一凝，翻身而起。
那场大火烧尽百草盟最后根基。南宫无忌伏诛火场。
三日后，圣旨下达：李崇文削爵夺职，打入诏狱，秋后问斩；百草盟解散，查抄所有家产；陈氏商行功在社稷，特授“皇商”身份，获“特许军供”资格。
陆昭奉命押送李崇文前往诏狱，临行前找到陈潇潇，将虎头兵符塞进她手里：“以后，你的药，我来护。”
她接过虎符，从袖中取出小巧银铃系在他腰间佩囊上：“我的货到哪里，这铃声，就该响到哪里。”
陆昭低头看着腰间银铃，冰山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铃声渐远，暮色四合。曾经喧嚣的坊市归于宁静。
某间户部偏房里，油灯摇曳，一支毛笔缓缓落下……朱砂印泥盖住的不仅是数字，还有尚未浮出水面的名字。
宫墙内，萧知微手执玉骨扇，遥望天边残阳。她轻声自语：“四姝之火，已成燎原之势。只是，烧尽了枯草，新生的，又会是什么呢？”
京城风波看似平息，但没人注意到，户部卷宗深处，几名笔吏正借着昏暗油灯，在陈旧账册上悄然添上新笔迹。
朱砂印泥落下，盖住数字，也盖住了即将到来的另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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