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清远任职，家族博弈
柳姨娘的哀嚎与威胁声犹在耳，王府的暗影方才潜入，丞相府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粘稠而压抑。然而，朝堂的风却不会因后宅的阴私而停止吹动。一项关乎相府未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这日傍晚，沈弘下朝回府，面色不似往日沉郁，眉宇间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舒朗与考量。他并未直接回书房，而是罕见地来到了王静宜的锦瑟院。
王静宜正对着窗外暮色思忖毒计，见沈弘到来，连忙收敛心神，换上温婉笑容迎上前：“老爷今日回府似乎心情不错？可是朝中有何喜事？”她亲手奉上热茶，姿态柔顺。
沈弘接过茶盏，呷了一口，缓缓道：“今日陛下提及今岁秋闱在即，又言及各部院有员缺待补，需擢拔青年才俊，以实朝纲。”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王静宜，“陛下特意问起了清远，言道‘沈相之子，素有才名，如今学成归京，当为朝廷效力’。”
王静宜心中猛地一“咯噔”，脸上笑容不变，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沈清远要入仕了！这对她而言，绝非好消息！沈清远与沈云舒一母同胞，他若得势，必然成为那小贱人的强大靠山，自己再想动手，难如登天！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故作欣喜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陛下如此看重清远，是老爷您的颜面，也是我们沈家的荣耀！只是…不知陛下可有意向，将清远安置在何处衙门？”她问得小心翼翼，心中飞速盘算。
沈弘沉吟道：“陛下未有明示，但依惯例及清远的才学，无非是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清贵储才；或是往六部观政，积累实务；再不然，便是外放一任知县，磨练资历。”
王静宜的大脑飞速运转。翰林院虽是清贵之选，但远离权力核心，升迁缓慢，且易于掌控舆论，暂时威胁不大。六部观政，尤其若是能进入吏部、户部等要害部门，则能快速建立人脉，接触实权，后患无穷。外放知县，山高皇帝远，虽能磨练人，但也容易出政绩，若沈弘暗中助力，几年后回京，便是猛虎归山！
绝不能让他进入要害部门！最好能外放，而且是放到一个容易出错、难以出政绩的穷乡僻壤！
她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老爷，妾身愚见，清远虽有才学，但毕竟年轻，缺乏历练。翰林院固然清贵，却恐消磨锐气。六部事务繁杂，关系盘根错节，他初入仕途，若无得力之人指引，妾身怕他…受人排挤，或是不慎行差踏错，反而不美。”
她观察着沈弘的神色，继续道：“倒不如…为他谋一外任，如陛下所言，做一任亲民官。虽说辛苦些，却能真切体察民情，磨练实务能力。有老爷您在朝中掌舵，他只需踏实做事，积累些实实在在的政绩，日后回京，根基岂不更加稳固？届时再入六部或翰林，谁又能说出个不字来？”
她这番话，看似处处为沈清远考虑，实则包藏祸心。外放知县，天高皇帝远，她便有太多机会可以暗中动手脚，让他“政绩平平”甚至“犯错丢官”！
沈弘闻言，抚须沉思。王静宜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他身为丞相，深知朝堂险恶。儿子初出茅庐，直接放入六部那潭浑水，确实风险不小。外放历练，确实是条稳妥之路。只是…具体放到哪里，却需仔细斟酌。他自然希望儿子去个富庶安稳之地，容易出政绩。
“你所言，不无道理。”沈弘微微颔首，“外放历练，确能助其成长。此事容我再细细思量，也需问问清远自己的意向。”
王静宜心中暗喜，知道沈弘已被说动了几分。她必须趁热打铁，进一步影响沈弘的决定。
晚膳时分，一家人在花厅用饭。气氛依旧微妙。沈云舒安静用餐，沈雨晴则时不时用嫉恨的眼神瞟向她。沈清远虽面色如常，但眉宇间亦多了几分凝重，显然也已得知陛下问询之事。
膳后，沈弘将沈清远唤至书房。
“今日朝堂之事，你想必已听闻。”沈弘开门见山，“对于前程，你有何想法？”
沈清远躬身道：“全凭父亲栽培。无论入翰林、观政还是外放，儿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亲与陛下期望。”他态度恭谨，却也将皮球踢回给了沈弘，表明自己愿意听从安排，同时也暗含了对任何安排的信心。
沈弘看着沉稳的长子，心中欣慰，又道：“你母亲…王氏建议，或可外放历练，你意下如何？”
沈清远目光微闪。他何等聪明，岂会不知王静宜的盘算？但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沉稳答道：“母亲考虑周详，外放亲民，确是了解民生疾苦、磨练心智的最佳途径。儿子亦向往之。只是…”
他话锋一转：“如今北境虽暂安，但边贸初开，事务繁杂；东南漕运关乎国本，近年亦多变革。儿子私心以为，若有机会，愿往此等关乎国计民生之要地、或是需锐意革新之处，虽艰难，却更能增长见识，报效朝廷。若只是寻常富庶之地，恐徒耗光阴。”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愿意外放的姿态，又巧妙地将自己的意愿导向了“艰难”但“重要”的地方，恰恰避开了王静宜希望他去的“容易出错”的穷乡僻壤，甚至暗示愿意去更复杂、更能做出成绩的地方。
沈弘闻言，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儿子有此志气，他自然高兴。北境、东南，这些地方虽然辛苦，但确实是容易出政绩的跳板，只要操作得当…
父子二人又在书房商议良久。与此同时，王静宜也没闲着，她立刻修书一封，通过隐秘渠道送往娘家，请求兄长忠勤伯王敬之在吏部暗中运作，务必将沈清远外放至一个偏远贫瘠、易生事端且难有作为的州县。
一场围绕沈清远首次任职的、无声的家族博弈，在朝堂与后宅同时拉开序幕。
沈云舒在芷兰苑得知此事后，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兄长入仕，是强大的助益，但也意味着他将更深入地卷入权力漩涡，面临明枪暗箭。王静宜绝不会坐视兄长顺利发展。
她提笔，想给兄长写一张提醒的小笺，但最终又放下。兄长并非需要她提醒之人。她能做的，是尽快在府内站稳脚跟，查清母亲冤案，让自己不再成为兄长的软肋。
前朝的博弈，影响着后宅的格局；而后宅的暗涌，也同样牵动着前朝的神经。
沈清远的官职，如同一块试金石，将检验着沈弘的父爱与权衡，映照出王静宜的狠毒与野心，也昭示着沈云舒兄妹未来将要面对的更广阔却也更凶险的战场。
夜色深沉，丞相府的书房与内院，灯火皆未熄。不同的谋划，在不同的角落，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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