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她都穿了羽绒服，还是觉得冷了，才拿了那件黑色的羽绒衣。
但他和她又一样了，真好。
这种微不足道的巧合，在她心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熠熠生辉。
他也过来吃饭了。
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接过阿姨盛好的饭。他坐下时带起一阵极轻的风，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像是雪后松针的味道，清冽好闻。
他父母说：“今天下来吃饭这么早。”
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和意外。
她想到前面的时候，叔叔阿姨还说：“他老是不下来吃早饭的，起得都很晚，有什么起床气的，叫他起来都得不开心的。”
那些话语此刻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他起的晚，有起床气，不吃早饭。
她默默记下这几点，像收集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他更完整的日常画像。
每多了解他一点，心里就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是雪落在湖面，无声却漾开圈圈圆圆的痕迹。
思绪随之飘远，又在想：那他会不会有胃病啊。他看起来那么瘦了，都应该多吃点饭，别生病，身体要好好的。
他手指那么修长，握着筷子时微微曲起，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连这样寻常的动作在她眼里都格外好看。
一种细微的、带着关切意味的担忧悄然蔓延。
但现在他早早地就下来了，还吃了饭。
这个事实与之前的认知形成了小小的反差。
她有一种错觉，会不会是因为她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带着惊人的诱惑力。
像是冬日紧闭的窗忽然漏进一缕阳光，明明知道不该贪恋这点虚幻的暖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虽然不想自恋，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心底会不自觉的这样去想，做自我攻略，然后，越来越喜欢他。
这种心情很矛盾，既怕是自己想太多，又忍不住怀抱着那一点点微小的期待。
这种甜蜜又忐忑的纠结，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心扉。
她吃的比较少，所以一般都很快吃好了。
放下碗筷，再次轻声道谢。
碗里还剩下几粒米，她习惯性地用筷子轻轻拨到一起，然后才放下。
这个小小的动作她做得很认真，像是完成什么仪式。
吃完了以后。
她就安静地待在那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其实她平时不是这样局促的人，可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动作不够得体。
目光却忍不住，偷偷地、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他吃饭的动作，看他低头咀嚼的样子，看他握着筷子的手指。
他吃饭很安静，几乎不发出声音，偶尔抬头，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放大，印刻在眼里。
她甚至能看见他睫毛垂下的阴影，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青灰色。
直到他吃完饭了，放下碗筷，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注视得太久了。
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在看窗外的树枝，枝桠上还挂着前夜的霜。
一丝羞赧掠过心头。
脸颊微微发烫，好在室内暖气充足，应该看不出来异样。
她才感觉无聊，呆在这好尴尬，还有一堆家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刻意调整。
周围的谈话声似乎变得遥远，长辈们的闲聊她插不进话，注意力全在刚刚那个下来吃饭又很快结束的人身上。
他们谈论着工作上的事，说着她听不懂的术语，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空间仿佛变得逼仄起来，无所适从的感觉慢慢浮现，只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或者，能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也好。
哪怕只是问一句“今天很冷呢”，这样简单的对白，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在这样的环境呆了一会后。
她就出去了，纤细的身影在门边稍作停留，像是被门外清冷的空气轻轻推了回来一步。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瞬，才轻轻推开。
门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前夜悄然降临的雪为万物覆上了一层松软的白绒。
积雪压弯了矮松的枝条，偶尔有雪屑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
光秃的树枝裹着冰凌，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偶尔闪烁一下，像是沉睡天地间细微的呼吸。
那些冰晶凝结成奇异的花纹，像是大自然最精致的艺术品。
寒风是悄无声息的，只偶尔拂过，带起些许雪沫，在空中旋舞片刻，又悄然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气息，凛冽却让人清醒。
在外面转了会，又乖乖的回去了。
其实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她的脚步在无人踏足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像是一行犹豫的省略号。
每一个脚印都带着些许迟疑，仿佛在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
周遭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敲打着这无边的寂寥。
甚至连雪花落在围巾上的细微声响都听得真切。
寒冷透过不算厚实的衣料，一点点渗进来，让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手指在口袋里蜷缩起来，寻求一点可怜的温暖。
外面又冷又无聊，还是里面好得要多，至少还暖和。
隔着玻璃窗能看到屋内温暖的灯光，像是一幅被框起来的油画，温馨得不真实。
那点由暖气营造出的温暖，在此刻显得如此具体而珍贵。
她甚至开始想念刚才餐桌上的那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些不安的小心思。
她心里默默比较着，愈发觉得室内的安稳妥帖。
虽然尴尬，虽然拘谨，但至少能看见他。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甜蜜。
等在那，她看了会电视。
屏幕上的光影流转，声音嘈杂，却似乎并未真正进入她的脑海。
剧情在眼前展开，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她毫无关联。
她的视线时而飘向窗外，时而落在空荡的客厅，心思早已飘远。
想着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打游戏，还是也在看雪。
这些无端的猜测像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在心头。
直到他又上楼了，那脚步声不紧不慢，踏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像是上去玩电脑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带着微妙的震动。
他的背影清瘦，消失在楼梯拐角，也带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可能存在的互动气息。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经过时带来的那点松针般的清冽气息，很淡，却挥之不去。
她收回目光，电视里的喧闹此刻更显空洞。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变得刺耳，她拿起遥控器，轻轻按下了静音键。
等到吃过了午饭后。
窗外的天色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云层仿佛薄了些。
阳光挣扎着透出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像是谁忐忑不安的心事。
今年的雪花似是同意了去年她自己说的约定一般，今年才如约的降落了。
记得去年站在同样的地方，她对着干燥的天空轻声许愿，希望今年能下一场像样的雪。
这雪，姗姗来迟，带着一种践诺的庄重，一片片，轻柔地、持续地，从灰白色的天幕坠落，覆盖了旧年痕迹，也勾起了她心底埋藏的那点念想。
雪花粘在窗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珠，蜿蜒流下，像谁的泪痕。
她记得去年自己望着干爽的天空，那句带着期盼的嘀咕：“明年一定要下雪啊。”如今，它终于来了。
下雪了。
他和他朋友以及他朋友并哥哥还有他弟弟都出去了。
几个年轻的身影，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与喧闹，涌向了那片洁白的雪地，瞬间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笑声惊起了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像是又下了一场小雨。
她也身上跑了出去。
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怕错过了什么。
连外套都来不及好好穿，只是随意地披在肩上，在跑动时像翅膀一样扬起。
她一出去就看见他们几个在打雪仗。
雪团飞舞，笑声和呼喊声在冷冽的空气里碰撞，显得格外清晰。
有个雪球砸在树干上，绽开一朵白色的花。
那些奔跑、躲闪、投掷的身影，为这静谧的雪景注入了蓬勃的生气。
他们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像是无声的乐章。
因为现在都长大了嘛。
这个念头悄然滑过她的心间，带着一丝了然的怅惘，又有一丝成长后的矜持。
若是小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不管不顾地扔雪球，笑得最大声。
孩童时无拘无束的玩闹，似乎被一道无形的界线隔开了。
那道界线叫做成长，叫做性别，叫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他们几个男生都没有和她打雪仗。
也许是顾忌，也许是觉得她不会喜欢这样激烈的游戏。
她站在战圈的边缘，像是一个安静的观众。
她看着他们俩弟对对面俩兄弟。
雪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有时命中，有时落空，每一次都能引发一阵欢呼或善意的哄笑。
那是一种属于男孩子的、带着竞争与力量的游戏，她介入不进去，只能看着。
手指在口袋里悄悄握紧，又松开。
有种淡淡的失落，像雪水渗进土壤，无声无息，却真实存在。
她主动去帮他。
这个决定几乎未经思考，是心底某种冲动自然而然的流露。
脚步迈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多想这样合不合适。
或许，只是想离那热闹近一点，离他近一点。
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雪屑，近到能听见他因为奔跑而微喘的呼吸。
之前欺负她也是在小学的时候。
那些久远的、带着稚气的恶作剧，此刻回想起来，竟也模糊了具体的情由，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反而让此刻的靠近少了一些隔阂。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把尖锐的往事都打磨得圆润。
她抓了点地上的雪，那冰冷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传来，让她激灵了一下。
雪很松软，像白糖，从指缝间漏下去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给它揉成了雪球，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雪球渐渐在她掌心变得紧实、圆润，然后，她递给了他。
伸出手的瞬间，心跳如擂鼓，生怕他会拒绝。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有一丝怯怯的试探。
他愣了愣，那片刻的停滞像是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雪花还在飘落，远处还有笑闹声，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迟疑的表情。
然后他接过雪球，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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