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刚滚过归雁湾的云层，根桥的亭子里就飘起了墨香。晓星踩着积水走进亭内，只见长条木桌上铺着张丈长的宣纸，左边已经画好了归雁湾的春景——环宇槐的新枝探过根桥，桥下的水波里浮着星实的影子，墨色温润，带着海沙磨出的细闪。
“阿志他们快到了。”小禾举着支狼毫笔，笔锋悬在纸面右侧，那里留白等着画阿里山的风光，“我把颜料都调好了，桧木汁兑的青绿，樱花粉调的淡红，保证和他们寄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晓星抚平宣纸边角，指尖触到纸面下的木板，那里嵌着去年两岸孩子共同拓的177圈年轮——此刻透过薄薄的宣纸，年轮的波浪纹在墨色里若隐若现，像条暗藏的脉络，将留白处与已画好的春景连在一起。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小禾立刻蹦起来：“来了！”
车门打开时，阿志抱着个卷轴率先跳下来，身后跟着陈爷爷和台北学堂的孩子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木盒，里面装着拓印工具和新采的桧木叶。“我们带了阿里山的晨雾水！”阿志举起个青瓷瓶，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陈爷爷说用这个调墨，画出的云海会有流动的光。”
孩子们涌进亭子，很快分成两派：归雁湾的孩子围着左半幅画补景，台北的孩子聚在右半边调色。晓星和阿志站在中间，共同握着那支狼毫笔——笔杆是合欢树的枝桠做的，左边刻着“归”，右边刻着“来”，握笔处缠着根须编的绳，绳结是两岸共有的同心结样式。
“先画神木的树干。”阿志蘸了点桧木汁，笔锋在纸上落下时，晓星轻轻往回撤，两人的力道相抵，画出的线条既有桧木的苍劲，又带着槐枝的柔韧。陈爷爷在一旁点头：“好笔法，这叫‘相济’，就像两岸的墨，要互相借着劲才好看。”
根桥突然“簌簌”作响，那些缠着拓片的根须竟慢慢垂下来，悬在宣纸上方，根尖滴下的水珠落在留白处，晕出浅浅的水痕，恰好是阿里山主峰的轮廓。“树在教我们画呢！”小禾拍手道，赶紧蘸了淡墨顺着水痕勾勒，山影立刻活了起来。
阿志的妹妹阿雅掏出个锦囊，倒出些银闪闪的粉末：“这是神木树皮磨的粉，混在颜料里会发光！”她往云海的位置撒了点，阳光下，墨色里果然浮起细碎的光，像晨星落在山巅。
晓星看着两岸的孩子互相递着颜料盘，归雁湾的孩子教台北的同伴调海沙墨，台北的孩子教大家用桧木胶固定颜料，忽然想起昨夜的雨——环宇槐的178圈年轮就是在雨中显形的，木质里嵌着的贝壳碎片被雨水泡得发亮，在树身拼出“共”字的轮廓。
“该拓今年的年轮了。”陈爷爷指着亭外的合欢树，新抽的枝条上，178圈的纹路已经清晰可辨，比去年的更宽，波浪纹间嵌着细小的红点，是台北孩子去年埋下的樱花种子发的芽，“让孩子们亲手来。”
小禾和阿志各执一把拓包，蹲在树身两侧。宣纸铺上去时，两人的手背不经意间贴在一起，都忍不住笑了——去年拓177圈时，他们也是这样不小心碰了手，如今再触到，倒像有默契似的，同时调整了力道。
“要顺着红点的方向打圈。”晓星轻声说，拓包落在年轮上，海沙墨在纸页上晕开，将红点裹成小小的朱砂痣。
阿志应着，桧木墨拓出的纹路与海沙墨的痕迹交错，在纸中央汇成条紫色的线——那是两岸墨汁混合的颜色，像条血管，把178圈的左右两半紧紧连在一起。“你看！”他举起拓片，阳光穿透纸页，紫色线条里竟浮出根须的影子，在年轮中央织成个“和”字。
亭内的长卷已近完成。归雁湾的春景里，环宇槐的落花飘进阿里山的溪流；台北画的云海中，神木的果实落在归雁湾的沙滩上。晓星和阿志握着笔，在画卷中央写下“共生长”三个大字——“共”字的两横用了海沙墨和桧木墨，“生”字的竖钩藏着根须的弧度，“长”字的捺脚拖得很长，左边连着归雁湾的浪，右边接着阿里山的云。
最后一笔落下时，根桥的根须突然齐齐垂下，将长卷轻轻托起。阳光穿过根须的缝隙，在字上投下无数光斑，像撒了把星星。陈爷爷展开带来的卷轴，竟是台北学堂孩子们拓的178圈年轮，与归雁湾的拓片拼在一起，恰好是个完整的圆，圆心里浮着两岸孩子的笑脸。
“裱起来吧。”晓星找来木框，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将长卷和年轮拓片装进去，挂在根桥的亭子里。框沿上，小禾和阿雅各钉了片叶子——槐叶与桧叶的叶柄缠在一起，像两只紧握的手。
暮色漫上来时，孩子们围着长卷唱歌，归雁湾的民谣混着台北的童谣，在根桥上空盘旋。晓星看着178圈的年轮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忽然明白，所谓年轮，不过是时光写下的长卷：左边是海的咸，右边是山的清，中间是无数双手共同握着的笔，把每圈等待都画成相拥的模样。
阿志悄悄递给她个小盒，里面是枚用桧木和槐木拼的书签，“178”三个字刻在拼接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贝壳和樱花籽。“明年，”他的声音混着风声，“我们画秋天好不好？归雁湾的麦浪和阿里山的枫红，肯定也能长在一起。”
晓星点头，指尖抚过书签的拼接处，那里的木纹严丝合缝，像从来就没分开过。根桥的根须在夜色里轻轻摇晃，长卷上的“共生长”三个字泛着淡淡的光，与178圈的年轮交相辉映，像在说：故事还长，我们慢慢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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