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的剑柄持续发烫，仿佛要将他的掌心灼穿。陆昭明仍跪在浮石上，头颅低垂，鲜血从双目不断涌出，在胸前洇开一片暗红。右眼中的青梧虚影逆向转动半圈后并未停下，反而越转越急，九重圆环层层剥离，每一次旋转都牵动体内劫力倒流，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
他咬紧牙关，舌尖早已溃烂，血腥味充斥口腔。昆仑心法在识海中艰难运转，宛如一条即将断流的河，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耳边那道声音愈发清晰：“杀了他们……混沌珠本该属于你……你是唯一的容器。”
他猛然一颤，左手五指深深扣进浮石缝隙，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这不是幻觉——是“劫主”的人格正在挣脱束缚。
萧寒弈蹲在他面前，手指刚触及腕脉，便察觉其心跳紊乱无序，时快时慢，仿佛有两股力量正激烈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宰权。他迅速收回手，转身望向昏迷的星璇。她倚靠在断裂的碑石旁，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唇色灰白，指尖冰冷。
他解开外袍，轻轻将她裹住，随即割开手腕，一滴殷红的血落入她眉心。血光微闪，星璇睫毛轻颤，却仍未睁眼。
“撑住，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萧寒弈低声说道，“陆昭明，别忘了你立下的誓言！”
他闭目凝神，试图调动残存的劫力，将右眼的能量导入经脉。然而琉璃劫脉尚未完全成型，每一分引导都如同刀刃刮骨。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血迹滴落在残剑之上。
剑身轻震，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
这一声剑鸣如针刺入识海，竟使那低语短暂退却。陆昭明抓住这瞬息间的清明，默念四字真言——护道守义。
这是师门传授的第一句剑诀，也是他当年立誓时亲口许下的承诺。
执念为引，凝神入脉。
他将全部意志沉入心脉，以信念稳住劫力流转。可劫瞳仍在自主运转，青梧虚影不停旋转，创世神残魂的气息一丝丝逸散而出，引得四周时空剧烈震颤。
萧寒弈察觉异样，抬头望去，只见陆昭明双目血流不止，右眼青金光芒暴涨，左眼漆黑如渊，黑纹已蔓延至太阳穴，正缓缓向耳后延伸。
不能再等了。
他一手扶稳星璇，一手抽出短刃，划破掌心，将鲜血抹在剑脊之上。星轨推演之力展开，目光锁定虚空某处，测算唯一可能的归路。然而时间夹层内法则混乱，寻常手段难以定位出口。
就在此时，星璇的手指忽然微微抽搐。
萧寒弈低头，见她眼皮轻动，急忙俯身将耳朵贴近她唇边。
她嘴唇微启，以极细微的声音呢喃着：“北有门……南无路……西归者不可回……”
话音未落，她再度陷入昏沉。
萧寒弈眉头紧锁，这几个字似曾相识，正是残页最后浮现的预言。他立刻看向陆昭明：“你听到了吗？”
陆昭明没有回应。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覆于双目之上。血中蕴含劫力与昆仑真意，形成一层薄薄封印。右眼青梧虚影终于停止逆转，左眼黑纹也缓缓退去，止于太阳穴边缘。
他喘息着抬起头，声音沙哑：“往北……有门。”
“但‘西归者不可回’。”萧寒弈接道，“若从西方回去，便再也无法出来。”
“那就不能走西。”陆昭明撑起身体，握住残剑剑柄，借力站起。双腿发软，几乎又要跪倒，但他硬生生挺直了脊梁。
萧寒弈点头，将星璇背起，一手紧握短刃戒备四周。脚下的浮石接连崩裂，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踏过断裂的岩面。陆昭明走在前方，步伐极其缓慢，双眼近乎失明，只能依靠残剑插入地面时传来的震动判断地形。右眼尚存一丝微光，能隐约看见前方漂浮碎石的轮廓；左眼则一片黑暗，唯有低语余音在深处徘徊。
行至一处断裂的虚空带，前方仅剩几块悬浮的浮石相连，尽头隐约可见一道模糊光门，散发着微弱波动。
“那就是北门？”萧寒弈问。
陆昭明眯起右眼，劫瞳虽被封印，但仍能感知到门后的气息——并非现世，而是某个断裂的时间节点。
“不是现在的门。”他说，“通往过去某一刻。”
“总比困死在这里强。”萧寒弈率先踏上第一块浮石。
石面湿滑，沾着不知谁的血迹。他刚迈出一步，脚下浮石突然倾斜，整个人猛然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他甩出短刃钉入上方岩壁，借力翻身跃起，落在第二块石上。
陆昭明紧随其后，以残剑拄地探路。当他踏上第三块浮石时，整块岩石剧烈晃动，边缘开始龟裂。
“快！”萧寒弈催促。
陆昭明加快脚步，可就在他即将跃向第四块浮石时，脚下轰然碎裂。
他本能地挥剑刺向空中，劫力灌注剑身，竟在虚空中凝出一道短暂的青金轨迹。他借力一蹬，险险落在下一块浮石上，膝盖重重磕地，手掌擦过粗糙石面，皮开肉绽。
身后，碎石纷纷坠入无尽黑暗。
萧寒弈猛地伸手将他拽起。两人目光交汇，疲惫与警惕如实质般在彼此眼中流淌。
他行至门前，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光幕的刹那，体内劫瞳骤然一颤。右眼青梧虚影再次微弱转动，映出一幕画面——北冥冰原，血月再度浮现于天际。陆昭明脑海中闪现出七日前血月之变的情景：一名女子倒在雪地中，而他未能及时救下她。
那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猛地收回手，呼吸一滞。
“怎么了？”萧寒弈问。
陆昭明盯着那扇门，嗓音干涩：“进去之后……会回到血月之变那天。”
萧寒弈脸色微变。
若此刻踏入，便是介入既定因果。而白珩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擅自逆转时间，只会撕开更大的裂缝。
可若不走，他们将永远困死在这片夹层之中。
星璇在他背上轻轻咳了一声，一缕血丝从嘴角滑落。
萧寒弈低头看她，又看向陆昭明。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陆昭明望着那扇门，右眼血泪未干，左眼深处仍有黑影游动。他握紧残剑，指节泛白。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涸，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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