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刺破宫城飞檐的晨光，带着几分秋日的清冽，照在林沐那身崭新的绯色官袍上，竟反射出几分刺眼的光亮。
他低头，看着衣袍上用银线绣出的精致云纹，又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凉坚硬，仿佛还残留着帝王体温的螭龙玉佩，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行吧，一夜之间，鸟枪换炮。从一个无品无级的草民，直接空降成了副部级高干。这福报，泼天大雨似的往下砸，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微凉的晨风中，化作一团白雾，随即消散。
身后，是那扇改变了他命运的威严而又冰冷的立政殿殿门。
而身前，则是那条通往权力漩涡中心，也通往无尽是非的宫中甬道。
他知道，从他穿上这身官袍，怀揣这块玉佩开始他便不再是那个只想种种田，搞搞医疗基建，顺便赚点小钱的林沐了。
他是李世民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刚刚见了血，锋芒毕露，被推到了整个太医署，乃至整个大唐旧医道对立面的……刀。
而一把刀的宿命，要么是斩尽一切阻碍，要么……就是被人折断。
“林……林少监。”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是那名引领他出宫的小内侍，此刻正躬着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几分讨好。
“陛下已命人为您备下马车，是……是回府，还是……”
“不了。”林沐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那遥远的太医署方向，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新官上任，总得去认认门。”
【第一天打卡上班，总不能迟到早退吧？我倒要看看我那帮“亲爱”的同僚们，为我准备了何等样的欢迎仪式。】
……
太医署。
这座掌管着整个大唐上层医疗命脉的官署，坐落在皇城的东南角。它不像其他官署那般气派恢弘，反而透着一股陈旧而又压抑的气息。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混杂着几分纸张发霉的味道，像是将千年的病痛与无奈，都熬进了这砖瓦梁木之中。
此刻太医署的正堂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数十名刚刚才从立政殿外，如丧家之犬般逃回来的医官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他们甚至不敢坐下，只是如同木桩一般，戳在原地，那眼神中的惊恐嫉妒不甘与怨毒，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场发生在立政殿内的惊天风暴，早已随着那些连滚带爬的宫人，传遍了整个宫城。
开膛破肚！
起死回生！
天子拜白衣！
破格擢少监！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国手”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他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投向了那洞开的官署大门。
只见清晨的阳光，在那门口勾勒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崭新的绯色官袍，衬得他那本就清秀的面容，愈发的丰神俊朗。他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份从容不迫，闲庭信步的气度，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缓缓地朝着堂内众人，碾压而来！
是他！
那个将他们所有人的骄傲与尊严，都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的年轻人！
那个用一把刀，一夜之间，便爬到了他们所有人头上的……新任少监！
林沐。
他缓缓地踏入这间充满了敌意的殿堂，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群同僚，更像是在看一排排等待着被归类整理的……病例。
“诸位早啊。”他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得如同春风，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堂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行礼。
他们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用眼神，将这个入侵者，凌迟处死。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响起。
“原来是林少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名身着绿色官袍，年约五旬，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对着林沐，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倨傲。
此人乃是太医署的二号人物，太医丞张文仲。亦是传统经方派的中流砥柱，王济堂最得力的副手。
【来了来了办公室政治第一课：给你穿小鞋。还是个笑面虎。】
林沐心中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张丞客气了。林某初来乍到，日后还需诸位多多帮衬才是。”
“帮衬是自然。”张文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是……林少监来得不巧。您也知道，我太医署衙门不大，这官房嘛，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眼下……还真没给您这尊大佛，备下合适的歇脚之处啊。”
他这话一出，身后立刻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这是在告诉林沐，你虽然官比我们大，但在这里，你没地方！我们不接纳你！
“无妨。”林沐却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摆了摆手，一脸的善解人意，“我不挑。我看张丞您的官房就不错，宽敞明亮，位置也好。不如，就先委屈张丞几日，将您的官房，让与我用用？”
“你……！”张文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如此的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要抢他的办公室？！
这哪里是商量？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林少监说笑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下官的官房事小。只是，我太医署的医案药典，皆乃朝廷机密按规矩需有太医令与太医丞二人印信，方可查阅。林少监初来乍到，怕是……还不合规矩吧？”
釜底抽薪！
他这是要将林沐彻底架空！不给你办公室，不给你看档案，让你这个少监，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原来还有这等规矩。”林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苦恼”地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今日还特意交代，让我将太医署近三年的所有医案，都整理一份出来看看有无可改良之处。这要是耽误了陛下的旨意……”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通体墨绿，在堂内昏暗的光线下，却依旧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佩。
那玉佩之上，一条狰狞的螭龙，盘踞其上，龙口大张，仿佛要吞噬一切！
当那块玉佩，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瞬间。
整个正堂之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地攥住了！
“螭……螭龙佩？！”
张文仲那张本还倨傲的老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那眼神中的震惊，瞬间化为了极致的……恐惧！
作为朝中重臣，他如何能不认得这块玉佩？！
这……这分明是天子从不离身的……私印！
见此佩，如见朕亲临！
“扑通——”
张文仲再也支撑不住，那双腿一软，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而他身后那数十名医官，更是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哗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整个太医署，在这一刻，在这块小小的玉佩面前彻底地匍匐了下去！
林沐缓缓地，将那块玉佩，在指尖把玩着。
他走到那早已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的张文仲面前，缓缓蹲下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张丞，”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却让张文仲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陛下怕我年轻，镇不住场子，特意将此物赐下，让我便宜行事。”
他将那块玉佩，在张文仲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陛下还说……”
他顿了顿，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与……漠然。
“若有不从者……”
“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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