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光总带着股脂粉气。
宋雅策马穿过朱雀门时，城楼上的钟刚敲过七下。晨雾尚未散尽，街边的酒肆已飘出胡饼的香气，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恍惚间竟让她想起现代都市的早高峰——只是少了汽车鸣笛，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吞。
“元帅，先回公主府歇歇脚？”赵勇勒住马，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从坊州到汴京，他们日夜兼程，整整三天没睡过囫囵觉。
宋雅摇头，目光望向宫墙深处的紫宸殿：“直接入宫。狄将军还在延州等着清白，不能耽搁。”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随从，一身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昨夜在城外歇脚时，秦风又截获了赵曦派往辽国的密信，字里行间全是想借辽兵施压、逼迫赵祯严惩她的谋划。看来这位三皇子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
宫门口的侍卫见是她，纷纷躬身行礼。穿过太和门时，正遇上太子赵曙的仪仗。赵曙掀开轿帘，见她一身戎装，忙下轿道：“二姐一路辛苦，父皇已在紫宸殿等着了。”
“有劳太子挂心。”宋雅拱手道，“不知狄将军的案子，父皇可有新的旨意？”
赵曙叹了口气：“赵曦的人还在御史台哭闹，说二姐你伪造证据，还说刀疤李是被屈打成招。父皇虽不信，却也被缠得心烦。”他压低声音，“二姐今日进殿，需得小心些。”
宋雅点头。她早料到赵曦会耍无赖，毕竟在现代法庭上，她见多了翻供抵赖的犯人。
紫宸殿的门槛比记忆中更高。宋雅拾级而上时，听见殿内传来争吵声，隐约能辨出是御史中丞在痛陈“武将干政之害”。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文官们齐刷刷转头看她，眼神里有惊讶，有敌意，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赵祯坐在龙椅上，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手里捏着的奏折皱得像团废纸。
三皇子赵曦站在殿中，虽被禁足，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获准旁听。见她进来，立刻冷笑：“哟，这不是我们大败西夏的护国公主吗？怎么，打了胜仗就敢擅闯朝堂了？”
“儿臣参见父皇。”宋雅无视他的挑衅，跪地行礼，“幸不辱命，已将西夏残部击退，现将赵曦派人行刺的证据呈上。”
她从袖中掏出刀疤李的供词和辽国密信，由太监呈给赵祯。赵曦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喊道：“伪造！全是伪造的！赵红玉，你为了包庇狄青，竟勾结外臣伪造证据，还敢污蔑本王通敌！”
“通敌”二字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文官们交头接耳，看向赵曦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谁都知道辽国与大宋积怨已久，若是皇子真与辽人勾结，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是不是伪造，一问便知。”宋雅站起身，目光扫过众臣，“刀疤李及其党羽已被押至宫外，父皇可传他们上殿对质。另外，辽国密信上有赵曦的私印，宗人府的官员一验便知真伪。”
赵祯捏着密信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也动了怒。他看向宗人府令：“即刻去验！”
宗人府令不敢怠慢，捧着密信匆匆退下。赵曦的额头渗出冷汗，却仍强撑着喊道：“就算印是真的，也是你偷了本王的印信盖上去的！你在西境手握兵权，想伪造几封信还不容易？”
“哦？”宋雅挑眉，“那敢问三殿下，您的私印平日由谁保管？放在何处？儿臣倒想知道，我如何能在千里之外的西境，偷到您藏在王府密室里的印信？”
赵曦噎住了。他的私印一直由贴身太监保管，从不离身，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狄将军派使者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忠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跪地奏道：“启禀陛下，狄将军在延州截获西夏密使，搜出李元昊写给赵曦的书信，特令小的呈给陛下。”
赵曦的脸“唰”地白了。宋雅也有些惊讶——她只知赵曦勾结辽国，竟不知他还暗中联络了西夏。
赵祯颤抖着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封书信。他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龙颜大怒：“逆子！你不仅勾结辽国，竟还私通西夏！你想让大宋亡在你手里吗？”
“儿臣没有！”赵曦扑通跪倒，连连磕头，“父皇明鉴，这是诬陷！是狄青和赵红玉联手陷害儿臣！”
“陷害？”宋雅冷笑，“西夏密使已被狄将军擒获，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要不要传他上殿，与三殿下对质一番？”
赵曦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地喊着“不是我”，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辩解。殿内的文官们也看明白了，纷纷跪地奏请严惩。
“陛下，三皇子通敌叛国，罪无可赦！”
“请陛下大义灭亲，以正国法！”
赵祯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看看站在殿中、一身银甲的宋雅，忽然长叹一声。这声叹息里有失望，有痛心，还有几分无奈。
“来人。”他闭了闭眼，声音疲惫，“将赵曦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凡参与通敌者，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侍卫上前拖走赵曦时，他还在疯狂挣扎，嘴里胡乱喊着“我是皇子”“你们不能动我”。直到殿门关上，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宋雅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御史中丞又站了出来：“陛下，三皇子虽有罪，但若非狄将军拥兵自重，也不会引来此等构陷。依老臣看，不如收回狄将军的兵权，调回京城任职，也好保全君臣体面。”
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文官附和。宋雅心里清楚，他们怕的不是狄青拥兵自重，而是怕武将集团借着她的威望崛起，威胁到文官的地位。
“中丞大人此言差矣。”她上前一步，朗声道，“狄将军在延州镇守多年，西境百姓无不称颂其忠勇。若此时收回兵权，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再者，西夏虽退，但其王李元昊野心未死，辽人也在边境虎视眈眈，此时临阵换将，无异于自毁长城。”
她转向赵祯，继续道：“父皇，儿臣有一建议。可升狄将军为枢密副使，仍兼西境节度使，既保全其兵权，又能让他参与中枢决策，岂不两全其美？”
枢密副使是文官集团把持的要职，让狄青担任，等于打破了“文官主政、武将主兵”的惯例。御史中丞立刻反对：“万万不可！武将入枢密院，恐动摇国本！”
“国本在民心，在边防，不在官职名称。”宋雅寸步不让，“当年寇准相公为相时，也曾让杨延昭参与军机，才有了澶渊之盟的安稳。如今为何就不能让狄将军入枢密院？”
她目光扫过众臣：“诸位大人若真为大宋着想，就该放下党派之见，共商强国之策，而非纠结于文武之分。”
这话掷地有声，殿内一时无人反驳。赵祯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就依你所言。传旨，封狄青为枢密副使、西境节度使，即刻启程回京述职。”
尘埃落定。宋雅走出紫宸殿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照在广场的石板上，泛着温暖的光。赵曙追了出来，笑道：“二姐今日在殿上的风采，真是让曙儿大开眼界。”
宋雅笑了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父皇刚才还说，二姐不仅能带兵打仗，更有治国之才。”赵曙压低声音，“他老人家想让二姐参与朝政，辅佐我处理国务。”
宋雅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在北宋朝堂久留，可看着赵曙期待的眼神，又想起延州城楼上狄青的背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此事容后再议吧。”她望着远处的宫墙，“我先回府歇歇，还有些西境的军报要整理。”
赵曙点头应下。宋雅转身走向宫门，银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她知道，赵曦倒台只是开始，文官集团的阻力、西夏辽国的威胁、还有那个渐渐衰弱的王朝……未来还有太多的仗要打。
但她不怕。就像在现代特种兵部队时教官说的那样：“真正的强者，不是永不疲惫，而是在疲惫中依然能挺直腰杆。”
远处传来禁军操练的呐喊声，整齐而有力。宋雅抬头望去，仿佛看到了一支崭新的宋军正在崛起，看到了这片土地的未来。她握紧腰间的狼牙吊坠，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路还很长，但她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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