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是被一阵绞痛般的饥饿催醒的。
胃里像有只老鼠在不停抓挠，他难受地在炕上翻腾，身下的破炕席又被蹭开几道新口子。外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伴随着玉米饼特有的焦香——赵大丫正在灶台边忙活。
“二牛醒了？”赵大丫闻声回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快起来，娘刚烙好的饼子。”
李明揉着眼睛坐起，看见灶台上摆着三个焦黄的玉米饼子，边缘烤得酥脆，正中间鼓着诱人的小泡。他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娘，咱家就剩这点粮了？”
“够你吃的。”赵大丫把饼子塞进他手里，“昨儿个光喝糊糊，不顶饿。这个实在。”
李明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粗糙拉嗓子，还带着股糊味，但他吃得狼吞虎咽，连掉在炕上的渣子都捡起来吃了。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赵大丫替他擦擦嘴角，犹豫了一下才问：“你昨儿个把王大爷给顶撞了？”
李明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他自找的。”
“你这孩子，”赵大丫愁容满面，“王大爷是咱能惹得起的吗？你爹去得早，娘就指望你平平安安……”
“娘，”李明突然放下饼子，眼神认真，“咱们不用怕他。”
赵大丫愣住了：“啥意思？”
“我仔细算过了，”李明掰着手指头，“王老五家有五亩好地，咱家就两亩薄田；他家养着三头大肥猪，咱家只有一只老母鸡；他家的存粮够吃两年，咱家连下个月的米都没着落。”
赵大丫绞着衣角：“那、那又能咋样？”
“能咋样？”李明眼睛一亮，“娘，现代社会告诉我们，穷不可怕，怕的是没志气！咱们有手有脚有脑子，还怕翻不了身？咱们先把地种好，再想办法搞点副业，说不定真能发财！”
“发、发财？”赵大丫瞪大眼睛，“二牛，你可别胡思乱想。咱们庄稼人，能吃饱穿暖就谢天谢地了……”
“娘，”李明打断她，“您听说过科学种田吗？”
“科、科学？”赵大丫茫然摇头，“那是知识分子的事，跟咱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李明挺直腰板，“我跟您说，用地膜保温保墒，玉米亩产至少翻一番；养鸡要讲究科学防疫，小鸡成活率能提高大半；还有……”他突然卡住了，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地膜，“反正就是有些新方法，能让咱们多打粮食多挣钱！”
赵大丫将信将疑：“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我、我做梦梦见的。”李明急中生智，“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神仙，说我是天选之人，要带着全村人过上好日子！”
赵大丫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孩子，净会哄娘开心。”她疼爱地摸摸李明的头，“不过要是真能多打粮食，娘天天给你烙饼子吃！”
李明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算话！”赵大丫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他嘴里，“吃完快去把院里的柴火收拾了。王大爷昨天说借咱家柴火，咱们……”
“不借！”李明斩钉截铁，“娘，咱们不能再任人拿捏了！”
赵大丫急了：“可他要是闹起来……”
“让他闹！”李明梗着脖子，“大不了我去跟他当面对质！他占咱们的柴火，咱们就占他家的驴棚！看谁占理！”
赵大丫被他逗笑了：“你这倔脾气，可真跟你爹年轻时一个样！”
李明也笑了，啃着饼子走到院子里。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土坯墙上，照在结冰的井沿上，也落在他光着的脚丫上——他至今还没有一双像样的鞋。
“二牛！”
清脆的嗓音从院门外传来。李明抬头，看见田小娟站在篱笆外，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脸蛋被寒风吹得通红。她手里拎着个小包袱，正是村支书田福军的女儿，也是和李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
“小娟！”李明慌忙把饼子藏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田小娟白了他一眼：“藏什么藏，早就看见你偷吃饼子了。”说着把包袱递过来，“我爸让我给你送件棉袄，说你那件破得不成样子了。”
李明接过包袱，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虽然旧，但厚实暖和。
“谢谢小娟姐！”他赶紧套上棉袄，袖子长了半截，但格外暖和。
田小娟打量着他，突然噗嗤一笑：“瞧你这样儿，跟穿了大人衣服似的。”她的笑容忽然收敛，压低声音：“听说你昨天跟王老五吵起来了？”
“没吵，”李明咧嘴一笑，“就是讲了讲道理。”
“讲道理？”田小娟撇撇嘴，“王老五那是讲道理的人吗？你和他硬碰硬，小心吃亏。”
“小娟，”李明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后要当咱们村的首富！”
“首富？”田小娟笑得前仰后合，“就你？就凭你家那两亩地？”
“两亩地怎么了？”李明拍着胸脯，“等我种上地膜玉米，养上肥猪，开起粉条加工厂，咱们村谁比我更有钱？”
田小娟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调侃：“你从哪儿知道地膜玉米的？”
“我……”李明一时语塞，“我听人说的！”
田小娟显然不信：“骗谁呢！你昨天还问我地膜是啥呢！”
李明急得挠头：“我、我晚上查书了！”
“查书？”田小娟笑得更厉害了，“你认得几个字啊？”
“我……”李明硬着头皮，“我梦里查的！”
田小娟笑得直不起腰：“李二牛，你真是越来越能扯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道：“对了，明天我家要去镇上卖鸡蛋，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真能找本教种地的书。”
李明眼睛一亮：“真的？”
“骗你干嘛。”田小娟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光着的脚，“不过你得找双鞋穿——这大冬天的，光脚走路非得冻坏不可！”
李明低头看看自己冻得通红的脚丫，讪讪地笑了笑：“那我找我娘要双鞋。”
田小娟摆摆手：“得了，我家有双旧胶鞋，明天我给你带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明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还有一个真心对他，陪她一起搞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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