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盯着那口黑锅，瞳孔微缩，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那锅……刚才……是不是……笑了？”
苏晚手一顿，锅铲在铁锅边缘轻轻磕了一下，发出“叮”一声脆响。她没回头，只把锅底最后一缕热气收进指尖，像收起一张刚烤好的春饼。
“锅笑了，菜就熟了。”她头也不抬，“你要是听得见，说明你也有点灵味感知的底子。”
李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穿灰袍的剑修冲进来，额角青筋跳动，手里长剑嗡鸣不止，震得灶台上的碗碟都在轻颤。
“谁负责疗养餐？”他嗓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把锈刀。
执事弟子刚要答话，那剑修一眼扫到灶上还冒着热气的鱼汤，冷笑：“就这？一锅水煮鱼，也敢叫疗养餐？”
苏晚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口气，白雾散开，露出底下清亮如泉的汤色。“你要是嫌没灵力波动，可以去喝检测阵的电。”
剑修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凡俗厨子，也敢——”
“你剑意乱了。”苏晚打断他，眼皮都没抬，“左三寸，右两寸，来回打转，像锅里煮糊的粥。”
剑修猛地抬手，剑尖直指她咽喉。空气一紧。
苏晚这才抬头，眼神平静得像刚滤过的米汤。“你要是现在出剑，三天后手腕会废。”
剑修一怔。
“不信？”她指了指他握剑的手，“你昨天练剑时，雷灵力走岔了，卡在‘列缺’穴，现在灵气逆冲，再动剑，筋脉自断。”
剑修脸色骤变。他确实昨夜练剑出了岔子，可这女人连他门派心法都不知，怎会看得如此精准？
他缓缓收剑，声音低了几分：“那你……能治？”
“不能。”苏晚把汤碗放下，“但我能让你的剑，先别废。”
她转身打开乾坤釜，取出一袋普通灵米。米粒泛着淡淡青光，看似平平无奇。她指尖轻碾一粒，眉头微动——米中藏着一丝极细的躁动，像是被雷云擦过田埂的稻穗，灵气不稳。
“种米时挨过雷劫？”她自语。
林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一盆刚浇过水的月心草，闻言点头：“城西那片灵田，上月被雷妖扫过，米收上来就躁得很，没人敢用。”
“正好。”苏晚嘴角一扬，“躁的米，配躁的人，得用‘静火’压一压。”
她取来陶甑，将米倒入，又从袖中摸出三瓣干制花瓣，色泽淡紫，边缘卷曲，是宁神花。这花本不稀奇，但晒干后能引出一丝安宁之意，配上她的火候，刚好能中和米中躁气。
李元派来的弟子这时架好了检测阵，蓝光扫过土灶，屏幕跳出一行字：“未检测到主动灵力注入，烹饪模式判定为：低效。”
“苏晚！”那弟子高声宣布，“根据《灵能管理条例》第37条，灵食制作必须达到基础灵能转化率，否则视为违规操作，立即终止！”
苏晚充耳不闻，只将陶甑放入乾坤釜的沸水之上，盖上锅盖。锅身微震，内部半亩空间的时间流速悄然放缓，蒸饭的过程被拉得更长、更柔。
“你这是在蒸饭？”剑修站在一旁，皱眉，“不是疗伤？”
“饭就是药。”苏晚盘腿坐在灶前，双手搭在膝上，闭眼深呼吸，“你剑修修的是意，意乱则灵乱。我这饭，不补灵，只安神。”
她开始调动对“生活灵气”的亲和力。走廊尽头弟子们的谈笑声、灶膛里柴火噼啪的节奏、甚至检测阵运转时那细微的嗡鸣，都被她一点点引入锅中。灵气不是死的，是活的；饭也不是饭，是呼吸。
林越默默把月心草放在灶边。植物释放的木灵气息随热气升腾，钻入锅缝。苏晚嘴角微扬，像是听见了某种暗号。
“她在干嘛？”检测阵弟子凑近屏幕，“温度才40度，水都没开！这叫‘隔水文火蒸’？蒸个寂寞？”
“你懂什么。”苏晚忽然睁眼，“火太急，米会炸；火太死，米会僵。这火，得像人打盹——半梦半醒，才有味道。”
她伸手虚探锅盖，感知蒸汽的走向。锅内，米粒在缓慢吸水，灵气在花瓣引导下缓缓流转，躁动如潮水退去，安宁如春泥覆上。
三刻钟后，一缕极淡的香气飘出。不是浓香，不是药味，而是一种……像是晒过太阳的棉被，又像老厨房里半夜飘来的饭香，让人不知不觉松了肩膀。
剑修原本紧绷的肩线，竟真的塌了一寸。
“好了。”苏晚掀开锅盖。
米粒晶莹，泛着温润的微光，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膜，油花轻轻颤动，仿佛有心跳。她盛了一碗，递过去。
剑修盯着那碗饭，眉头紧锁：“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凭什么安神？”
“你要是非得靠灵力波动活着，建议改行当避雷针。”苏晚把碗塞进他手里，“吃三口，别运功，只嚼。”
剑修冷哼一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第一口，米香淡淡，软糯适中，没什么特别。
第二口，舌尖忽然泛起一丝甜意，像是童年偷吃的那口灶边饭。
第三口，他猛地停住。
一股温润气流自舌根升起，缓缓渗入识海。那股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的剑意，竟如被春水浸过，自行沉降，归入丹田。他握剑的手，不知不觉松了。
“这……”他睁大眼，手一抖，瓷勺“当”地落在案上，“不是丹，却胜丹。”
检测阵弟子还在念条例，突然屏幕一闪，数据归零。
“怎么回事？”他慌忙拍打仪器。
苏晚看了他一眼：“你那机器，测的是灵力强度，不是人心。”
她转身揭开乾坤釜盖，锅底还留着一缕余温，像是上一章那锅鱼汤的呼吸，尚未散尽。她指尖轻触锅壁，低声念：“火退三分，心进一寸。”
林越把月心草往她手里一塞：“下次蒸饭，提前说一声，我给你搬台收音机来，放点相声，灵气更足。”
苏晚笑出声，正要答话，忽然锅身轻轻一震。
她低头，锅底那道旧刻痕，竟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舔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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