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衙门那条街，市集的喧嚣和热烘烘的人气立刻立刻扑面而来。小满挎着空篮子，心里还绕着衙门口的话，脚步有些飘忽地随人流而行。
方才的紧张慢慢散去，但更复杂的情绪却涌了上来——后怕，庆幸，还有对那个身影沉甸甸的感激，在心口久久萦绕。
两旁摊子热闹非凡：卖菜的、编筐的、吹糖人的……可她的目光只是无意识地扫过，没有真正看进去。
直到抬头时，才见“长宏布庄”的幌子在风里摇晃。她脚步一顿，还没细想，店伙计已笑着招呼：“姑娘，扯布吗？新到的料子！”
这一声喊让她回过神。她朝店里望去，目光直接落在最里面挂着的几匹厚青布上——她忽然就想起陈大川脚上那双磨破了口的旧鞋。
她抿了抿嘴，没有犹豫，迈步跨过高高的木门槛走了进去。
店里的光线比外面暗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混合着棉麻和染料的味道。掌柜的是个微胖妇人，正伏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见她进来，温声问：“姑娘，想扯点什么样的布？”
小满径直走到堆放厚布料的柜台前。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几匹深青、藏蓝的布料，仔细比较着厚度和手感。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很快做出决定，停在一匹颜色匀实、纹理紧密的深青色棉布上。
“掌柜的，麻烦量一尺半这个。”她说着，手指在那匹布上轻轻点了点。
“好眼光，”掌柜的笑着取下布匹，“这布厚实耐磨，做裤子或是鞋都很合适。”
一旁的伙计木尺一拉，粉块熟练的划过布料，发出轻微的“哧”声。
小满看着伙计量布、裁剪，心里默默盘算着：一尺半，正好够做一双鞋，还能剩下些边角料补补其他东西。
付完钱，她把包好的布料放进篮子，这才想起还要置办些别的。
她挎着篮子走出布庄，没走几步就在不远处的杂货摊前停下了脚步。摊子上各式各样的东西用小布袋装着，一字排开。
她在一排种子前弯下腰，仔细挑拣起来。“菠菜耐寒，胡萝卜能存到冬天，白菜更是少不了……”她心里盘算着越冬的菜蔬，每样都称了一些。正要付钱，目光瞥见角落里一小袋芫荽籽，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摊主是个眼尖的中年汉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咧嘴一笑：“哟，姑娘看上这个啦？这是芫荽籽儿，味儿可冲哩！咱们这儿十里八乡的，就没几户人家稀罕这个，我这摊子上也就这么一小撮，摆着凑个数。”
芫荽……小满心里轻轻一动。她想起穿越前最爱的那碗牛肉面，上面总要铺满满一层翠绿的芫荽，拌着红油，香得让人忘不了。虽然来这里后从没见人种过，但她自己还是挺馋这一口的。
她眼睛微微一亮，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笃定：“这香气我正喜欢。这些帮我都捎上吧。”
摊主一听，乐了：“成，都给您包上！”他利索地把芫荽籽和先前选的几样菜籽都用纸包成几个小包。
小满数出几个铜板递给摊主，这才接过那些小纸包，小心的放在篮子底部。
出了杂货铺，她又折到肉摊前，割了一小块五花肉。用荷叶包了，一并放入篮中。
该买的都齐了，她这才挎起沉甸甸的篮子，踏上了回村的路。日头渐渐升高，照得土路有些发白，篮子里飘出淡淡的肉香和布料的新浆味道。
回到小院时，春桃正在院里晾晒刚洗好的衣裳，见她挎着沉甸甸的篮子进门，忙上前接过，关切地问道：“回来了？衙门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了？”
小满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低声道：“姐，放心吧，应该没事了。衙门的差爷说，案子了了，王老爷也被县太爷警醒过，不许他再生事，如今只能认栽了。”
春桃一听，长长舒了口气，这才仔细看向刚接过来的竹篮，她一边将篮子放在堂屋的桌上，一边翻看着里面的东西。
“买肉了啊……”她拿起荷叶包闻了闻，随即注意到底下几个用纸包着的小包，顺手打开一个看了看：“哟，还买了这么多种子？这都是些什么菜籽？”
小满凑过来，指着那几个小包一一说道：“这是菠菜，这是胡萝卜，还有白菜。哦，这包是芫荽籽，我瞧着稀奇，就也买了点。”
春桃拿起芫荽籽闻了闻，笑道：“这味儿倒是特别。这都是耐寒的菜种，秋天种正合适。”她小心地把种子包好放回篮里，“等后院小米收了，把地好好翻一翻，把这些菜籽全部撒下去。”
这时她的目光被篮子最边上那块叠得整齐的深青色厚布吸引，取出来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布……颜色这么深，料子又厚实，是打算做什么用？”
小满被她一问，微微垂着眼，脸颊有些发热：“我瞧着…陈大哥上回来，脚上那双鞋都有点破了。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他是为了咱家，冒了那么大的险，又一直对我们多有照拂，我就想着…给他做双鞋，就当是谢谢他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却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春桃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是该当好好谢他，你想的周到。这布料选得也好，厚实耐磨。”她说着很自然地将布叠好，脱口而出，“行，等我忙完手头这些活，明儿就抽空给做起来……”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小满却抬起头：“姐…不是…我是想…这次我自己来做。”她似乎怕姐姐误会，又小声补充道：“就是…我手艺不好，尤其是纳鞋底、上鞋帮这些活，做不好……你教教我呗。”
春桃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看着妹妹那双带着认真眼睛和有些红的脸颊，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她嘴角慢慢扬起一个了然又温暖的弧度，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拖长了语调轻声应道：“哦——这样啊。行，我教你。”
小满被姐姐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烫，心里却有些雀跃起来。她抿嘴笑了笑，轻声应了句“谢谢姐”，便赶忙转身走到院子里的晾衣绳旁，假装专注地晾晒盆里剩下的几件衣裳，手指利落地抖开一件小树的褂子，挂上竹竿，借此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和嘴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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