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一回冬天倒是在雪窝子里撞见个瘸腿的孤狼，饿得皮包骨头，瞅着人的眼神都发绿。他顿了顿，感觉到小树不自觉地往他身边缩了缩，那狼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我拿着柴刀，正准备它扑上来就结果了它——谁知那畜生盯着我看了半晌，到底没敢扑上来，一瘸一拐地钻回林子里去了。
后来呢？小树紧张地抓住陈大川的衣角。
后来啊，陈大川往火盆里添了根柴，我在那雪地里站了一炷香的工夫，确认它走远了才继续赶路。
他伸手拍了拍小树的肩：所以说，狼这东西，但凡还有条活路，也不愿意跟人拼命。咱们现在把院墙守好，它们在外头转悠几天找不着吃的，自然就回深山去了。
春桃在一旁点头：是这个理儿。咱们在屋里守着，它们在外头挨冻受饿，看谁熬得过谁。
屋外风声渐歇，屋里暖意融融。小树听着他们说话，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也开始打架。春桃见状，也放下手里的针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站起身来说：“夜深了，灶上还温着水，都洗把脸烫烫脚，早些歇着吧。”
小满应了声“好”，对春桃柔声道：“你先带着小树去洗漱歇下吧。”
春桃点点头，拉着已经有些迷迷瞪瞪的小树，掀帘往灶房去了。
听着灶房边传来隐约的水声，陈大川便也站起身，不声不响地走到墙角的炭堆旁。他先取来一个备用的火盆，用火钳从堂屋正烧得旺的火盆里，拨了几块红彤彤的炭块分置其中。炭火在新的容器里明明灭灭，他又不慌不忙地往两个盆里添了几块新炭，小心地拨弄均匀。待火焰重新稳稳地聚拢，吐出温吞的热意，他这才端起一盆，脚步沉稳地送入春桃的房间，将其安置在屋角避风处。随后转身出来，端起另一盆，径直送进了自己与小满的卧房。
待春桃屋里那点灯火也熄了，隐约还能听见她和小树的低语，堂屋里也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小满理了理鬓角，对坐在对面的陈大川轻声道：“你先去歇着吧，我再去灶上烧些热水，想好好洗洗身子，解解乏。”
陈大川闻言，利落地站起身，高大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他一边迈步朝灶房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我去烧火，你去准备换洗衣物便是。”
小满望着他宽厚的背影转入灶房，这才转身进了卧房。等她抱着叠好的干净衣物走到洗身房门口时，里面已是雾气氤氲。陈大川正提着一桶热水进来，缓缓注入大木桶中，白茫茫的水汽将他刚毅的面容也熏得柔和了几分。他伸手在桶里试了试水温，道：“水温合适，快洗吧，仔细着凉。”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我就在外头守着，要添水就叫我。”
小满点点头，陈大川便转身带上门出去了，留下满室暖意与水声轻响。
温热的水流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寒气。待小满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皂角香气出来时，发梢末端还微微湿润着。她撩开洗身房的布帘，一眼便瞧见陈大川仍坐在灶膛前那张矮凳上，灶口里未熄的光晕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
“水我来收拾，”他闻声转过头，见她穿着单薄的寝衣，便立刻道，“你快去床上躺着吧。我简单洗漱一下就来。”
小满心头一暖，应了声，便转身快步回了卧房。
炭火盆把卧房里烘得暖洋洋的，她利索地脱下厚袄，只着一身细布寝衣，呲溜钻进被窝。刚躺下时被褥还带着点凉意。
怪的是，热水洗去了疲乏，反倒把睡意也带走了。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新完工的荷包。青布底子上，墨绿丝线绣的竹子歪歪扭扭地立着，针脚时疏时密，叶片也绣得大小不一。
就着油灯那点昏黄的光，她用指腹慢慢描着竹节的轮廓，心里直打鼓：这针脚实在粗糙，是给他好，还是自己留着，要不日后再绣个像样的？
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她捏着荷包的手指紧了紧。
正纠结出神时，洗漱完毕的陈大川带着一身清爽的凉意走了进来。见她趴在被窝里对着个物什发呆，便问：“怎么还没睡？”
小满下意识地想将荷包藏起，顺手塞到了枕头里侧。陈大川眼尖，早已瞥见那抹青色，他掀被上床，侧身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那荷包，见你绣了好多天了，这是绣好了？”
“嗯。”小满含糊地应了一声。
陈大川伸手过去拿，小满想阻止，却已被他轻巧地取了过去。就着微弱的光线，他仔细看了看，语气肯定地说：“瞧着还不错。”
小满脸上有些发烫，伸手想去夺回来：“针脚这么粗糙，哪里不错了？不准看，还我。”
陈大川手腕一转，避开了她的手，目光仍落在荷包上，声音低沉而温和：“我就是觉得挺好的。你绣的时候，我又不是没看见过。”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荷包上的竹叶纹路，添了一句，“我早就惦记着了，可以送我吗？”
小满心头一暖，脸上更热，却强装作不在意地说：“我本就是绣着玩的，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吧。”
陈大川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将那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荷包仔细地压在了自己枕头底下。他顺势展臂，将小满连同被子一起揽进怀里，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柔声道：“睡吧。”
小满偎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只觉得他身上跟个火炉似的，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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