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在厨房里漫开时，林川的手指还悬在燃气灶旋钮上。
刚才那一下手抖，让火苗比他预期的大了一丝——这丝误差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前世他用Excel表格规划父母的饮食作息，精确到熬粥要98度恒温1小时15分；重生初期他靠系统奖励的养生秘方，连米粒浸泡时长都卡着系统提示的最佳37分钟。
可此刻看着锅底渐浓的米浆，他忽然想起母亲上周说的话：小川，你熬的粥太规矩了，倒不像家里的味道。
滋啦——
米汤从锅盖边缘溢出来，在滚烫的灶台上炸开小泡。
林川拿抹布去擦，手腕却不小心碰到了灶台上晾着的蓝边瓷碗。
那是母亲最常用的早饭碗，边沿有圈淡青花纹，他上个月刚用系统奖励的修复膏补好碗底的细裂纹。
瓷碗翻倒的瞬间，他本能地去接，却只抓住了碗沿，整碗温好的白粥砰地砸在瓷砖上。
碎瓷片飞溅到脚边，白粥混着碎米在地上摊开，像朵畸形的花。
林川蹲下去，指尖碰到一片锋利的瓷渣，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他摸出手机的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前世漏接客户电话的焦虑，重生后漏签系统的紧张，此刻全涌上来。
但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盯着锁屏壁纸里父母在三亚拍的笑脸，忽然顿住了。
三天了，他没再主动打开过系统界面。
上一次签到还是在社区教孩子们做木工时，系统自动判定的有效陪伴。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两下，他却没看，只是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听着厨房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小川？周秀芬披着件灰毛衣冲进来，拖鞋都没穿，脚底板沾着晨露的凉意。
她看见满地狼藉，先去摸儿子的手：烫着没？
让妈来——扫帚刚拿起来，就被林川轻轻夺过去。
我来收拾。他捏着垃圾袋，一片一片捡瓷片，上次您摔了汤碗，我非说妈您别动，我买新的；上个月爸切菜划了手，我冲过去抢刀，他躲得比我还快。瓷片碰着垃圾袋发出细碎的响，我总想着把所有风险都挡在你们外面，可刚才看您光脚跑进来......他喉结动了动，原来被需要，比当超人更像儿子。
周秀芬的手指绞着毛衣下摆。
晨光从纱窗透进来，照见她眼角的细纹里泛着水光。
她蹲下来，和儿子一起捡碎瓷：傻孩子，你爸当年学做饭，把锅烧糊了三次；你六岁煮面，水扑出来浇灭了煤气......她捡起一片带青花纹的瓷片，那时候我就想啊，家里有烟火气，总得有点响声。
院外传来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
林建国坐在石阶上，老钳子在砂纸上拉出细亮的火星。
他瞥了眼厨房敞开的门，把脚边那筐土鸡蛋往门槛挪了挪——是楼下老刀今早送来的，他特意挑了三十个顶圆的，想着等会让小川给秀芬煮酒酿蛋。
风掀起他蓝布工装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那是周秀芬去年给他织的。
川哥。
苏晚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她拎着袋刚出锅的油条，热气透过塑料袋钻出来，混着厨房里的米香。
林川抬头时，看见她腕间的银镯子闪了闪——那是他用系统奖励的银条打的，刻着平安二字。
前世的林川总在会议室里对着PPT皱眉，背挺得像标枪，可此刻他蹲在地上擦粥渍，后背微微弓着，倒像株晒够了太阳的向日葵。
苏晚没出声打扰，只把油条轻轻放在门廊的石桌上。
她看见林建国朝她点头，又看见周秀芬摸着儿子的后颈，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拍了两下。
风里飘来半句对话：下午老年大学的合唱，您可得给我留个位置。你这五音不全的，妈给你伴唱还差不多。
下午的老年大学活动室飘着茉莉茶香。
林川穿着件藏青毛衣，和周秀芬并排坐在钢琴前。
王老师调试着录音设备，旁边几个阿姨凑过来：秀芬，你儿子这毛衣真精神，在哪买的？我织的！周秀芬腰板挺得直，眼角都是笑，线是小川从云南带回来的，说要织件软和的...
预备——起！
钢琴声扬起，林川刚唱第一句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就跑了调。
周秀芬憋着笑，声音却稳得像山涧水：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旁边张阿姨戳了戳李婶子：你瞧秀芬那得意样，儿子唱跑调都当宝贝。林川干脆放下话筒，拉着母亲的手晃：妈您领唱，我给您打拍子！
王老师按下录音键时，镜头里的母子一个唱得跑调却起劲，一个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背景音里混着锅碗碰响的杂音——那是后勤组的老张在收拾茶具。
没人注意到，林川悄悄把母亲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按了按，像小时候怕她走丢那样。
回家的路是条青石板小道，两边种着老桂树。
林川扶着周秀芬的胳膊，鞋底碾过几片枯叶子，沙沙响。妈，他突然说，以后我可能六点起不来，可能买菜忘了买葱，甚至......他顿了顿，可能跟您拌两句嘴。
周秀芬没接话，只是把儿子的手攥得更紧。
风掀起她的灰毛衣角，露出里面那件蓝底碎花衬衫——是林川上周陪她买的，她说太花哨，可这两天天天穿。
但我想一直这样。林川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桂花香，哪怕不完美。
傻孩子。周秀芬停住脚步，转身抱了抱他。
她的头顶刚到他下巴，发间有股熟悉的肥皂香，你爸当年说要学修收音机，拆坏三个；你高考前非给我煮红糖水，把锅烧黑了......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那时候粥凉了，锅黑了，可日子是热的。
现在啊......她拍拍儿子后背，粥凉了也没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林川没掏出来，只是把额头抵在母亲肩上，像小时候赖床那样蹭了蹭。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却不如母亲心跳声清晰——咚，咚，咚，和二十年前哄他睡觉的节奏一模一样。
傍晚七点的老屋飘着糖醋排骨香。
周秀芬把最后一碟菜端上桌，三副蓝边碗筷整整齐齐摆着。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七点零五分。
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林建国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小川，你李叔非让我捎两斤新摘的草莓......
周秀芬擦了擦桌角，又把中间那碗汤往林川的位置推了推。
挂钟的滴答声里，她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谁碰倒了米缸，又像是有人偷偷往粥里多撒了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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