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托尔吐出“买了”二字，周遭的空气霎时沉重如铅。
那不是商量，更非请求。
而是一种宣告。
一种习惯了用力量与财富定义世间万物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身后，【神罚】公会的幸存者们，即便人人带伤，此刻也强行挺直了脊梁。
他们手中的武器嗡嗡作响，那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再度笼罩了这片灰色的空间。
在他们眼中，这已是会长法外开恩。
拒绝【神罚】的开价？
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王胖子和石壮如同两尊门神，肌肉坟起，死死将温良护在身后，喉咙里滚动着警告的低吼。
但他们身后的温良，却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凝固的空气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两位队友的肩膀，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随即，他从那坚实的守护中走出，独自面对这位立于游戏世界权力巅峰的男人。
温良的脸颊依旧缺乏血色，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口无风的古井，映不出丝毫的畏惧与波澜。
“开价？”
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摇了摇头。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专业医师看待固执病人的无奈。
“托尔会长，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温良抬起手，食指却并非指向自己获得印记的手臂，而是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的药方，在这里。”
他的目光清澈，直视着雷神托尔那双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眼瞳，一字一顿，声音清晰。
“它的配方，叫‘感同身受’。”
“叫‘舍命相护’。”
“叫‘同舟共济’。”
温良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平静地做出最终诊断：
“这味药，你买不起。”
“你也……学不会。”
死寂。
整个空间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死寂。
【神罚】的成员们满脸错愕，他们大概从未想过，有人敢用这种近乎教导的口吻，对他们的会长讲话。
王胖子先是一愣，随即胸膛猛地挺得更高，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才是我老大！
雷神托尔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周身电光暴起，金蛇乱舞，发出噼啪爆响，空气中弥漫开烧焦的味道。
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怒意，从这位顶级强者的体内喷薄欲出。
身为【神罚】的领袖，他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折辱！
然而，那即将失控的雷霆，在触碰到温良那片不起波澜的眼神时，竟诡异地停滞了。
他没有看到嘲讽，也没有看到炫耀。
只看到了真诚。
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的真诚。
是啊……学不会。
雷神托尔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出刚才的画面。
湮灭降临，他的指令是防御，是抵抗，是计算得失。
而这个青年，却做出了他无法理解的选择——张开双臂，迎接死亡，将一切押注于虚无缥缈的“信任”。
那种将性命交付他人的勇气。
那种分享灵魂深处痛苦的疯狂。
他无法复制。
他建立在铁律、力量与利益之上的公会，更无法复制。
雷神托尔周身的电光，缓缓敛入体内。
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股君临天下的霸道，被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强者的绝对理性所取代。
他扫视着这片诡异的灰色沙漠，以及远处那位气息虽已柔和，却依旧是神明的女神。
他很清楚，他所信奉的力量法则，在这里，无效。
“好一个‘学不会’。”
雷神托尔的声音嘶哑了几分，他收起了战锤，目光重新锁定温良。
“小子，我承认，我看走眼了。”
他不再提交易，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不容置疑。
“从现在起，临时组队。”
不等温良回应，他便开始分析局势。
“这个鬼地方，不止一个【原罪】。刚才的污染者逃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有打开局面的‘钥匙’。”
“而我，”他握了握拳，“有能为你的‘钥匙’扫清一切障碍的‘拳头’。”
“合作，我们都能活下去，甚至得到更多。”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温良身后的王胖子和石壮。
“不合作，下一个【原罪】苏醒时，你们连成为它开胃菜的资格都没有。”
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温良的团队强在核心战术，但在纯粹的物理对抗上，确实缺少一个能顶住压力的顶级战力。
“情报共享，战利品按贡献分配。”温良立刻开出条件。
“可以。”雷神托尔颔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还有，管好你的人。”温良的视线，扫过那几个面露不善的【神罚】成员，“别对我的人动歪心思。”
雷神托尔冷哼一声。
“只要你们别拖后腿。”
一个脆弱的、各怀鬼胎的联盟，在此刻达成。
然而，协议的余音未散，一股冰冷刺骨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温良的右臂炸开！
“唔！”
温良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瞬间惨白如纸。
“老大，你怎么了？！”王胖子一步窜上来，死死扶住他。
温良没有回答。
他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一股不属于他的、古老而倦怠的意念，正通过【怠惰之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意念懒散到了极点，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我兄弟……‘愤怒’……】
【……他醒了……】
【……他感觉到了……我的‘平静’……】
【……他……很生气……】
断断续续的信息，却组合成了一道令人灵魂冻结的警告！
轰隆隆隆——！
整个【零号病房】开始天摇地动，仿佛在印证着这道警告！
脚下的灰色沙漠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一道道深渊裂谷疯狂蔓延。
裂谷深处，涌出的不是黑暗，而是岩浆！
是足以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刺眼的赤红色岩浆！
空气的温度以违背物理法则的速度疯狂飙升！
那股萦绕不散的悲伤与死寂，被一种更狂暴、更原始、更纯粹的情绪彻底取代！
——愤怒！
“空间结构被重写！环境参数正在被强制替换！”
林柯尖锐的惊呼声带着颤音，她的分析界面上，代表“怠惰”的灰色数据流，正被海啸般的赤红色洪流疯狂吞噬、覆盖！
灰色，正在褪去。
赤红，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转瞬之间，死寂沙漠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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