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子那带着油滑的声音落进林凡耳朵里时,他正盯着地上血狼帮喽啰逐渐冰冷的尸体。
秋夜的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脸颊,像刀刮似的生疼。那“肉”字像根生锈的针,刺破了他强装的平静——在这黑石城底层,哪有平白掉下来的好处?
所谓的“赏识”,不过是把他从柴房的泥沼,拖进另一个更凶险的漩涡罢了。
可他没资格拒绝。
指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半块碎瓷片——那是他当杂役时偷偷藏的,本想用来防备夜里抢窝头的野狗,现在却成了对“生”的最后一点执念。
他见过太多杂役的下场:前阵子有个老杂役不肯给李瘸子的外甥王魁擦靴子,第二天就被发现沉在了武馆后院的臭水沟里,尸体泡得发胀,连野狗都懒得碰。
要么咬着牙接下这“赏识”,要么现在就跟着地上的尸体一起被拖去乱葬岗。
林凡缓缓松开手,碎瓷片硌出的红痕在掌心慢慢褪去,他低低地应了声:“…听赵头目的。”
赵麻子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撇了撇嘴朝手下挥挥手。
两个精瘦的汉子骂骂咧咧地拖起尸体,血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蜿蜒的红痕,像两条挣扎的蛇。
那个吓傻的记名弟子还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赵麻子的手下嫌恶地踢了他一脚:“起来!再装死把你跟这些尸体一起扔去喂狼!”
那弟子才像触电似的弹起来,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眼神直勾勾的,像是丢了魂。
回黑石武馆的路上,林凡走在队伍末尾,肩膀上的伤口被夜风一吹,疼得他半边身子都发麻。
那是刚才混战中被血狼帮喽啰用短刀划的,赵麻子说是“浴血奋战”的证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他躲在树后时,被流矢刮到的。
武馆后门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赵麻子让手下把林凡和那记名弟子丢在门房,自己提着袍子快步往后院主屋走,背影里都透着邀功的急切。
林凡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觉得肩膀的伤口更疼了——赵麻子越是把他捧得高,他摔下来时就越惨。
主屋的油灯亮得很足,郑老正坐在梨木椅上擦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尺。
那铁尺是他年轻时用的兵器,边缘磨得发亮,此刻正被他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
赵麻子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半跪下来,声音比刚才在外面亮了三个调:“馆主!您可得给林凡这小子记上一功!”
他拍着大腿,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郑老的布鞋上:“血狼帮那群杂碎藏在乱葬岗边上的树林里,足足有七八个人!要不是林凡眼尖,瞅见他们腰上的狼头刺青,咱们今天就得栽那儿!”
他说着往门外指了指,“那小子拿着根烧火棍就冲上去了!一拳把带头的砸得满脸是血,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撕开个口子——我亲眼看见的!他肩膀被划了那么长个口子,血哗哗地流,愣是没退一步!”
郑老擦铁尺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抬起来。
他的眼泡有些浮肿,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经年的灰,但目光落在人身上时,总带着种能看透骨头的锐利。
他没看赵麻子,反而望向门口——林凡正站在那里,半边肩膀的粗布衣裳被血浸成了深褐色,脸上的血污没擦干净,顺着下颌线挂着点暗红,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藏在枯井里的水,一点波澜都没有。
“杂役?”郑老把铁尺放在桌案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李瘸子上个月还说,他连给练武场扫地都嫌笨。”
赵麻子赶紧接话:“那是没遇上事!馆主您是不知道,这小子是块被泥埋了的铁!今天那股狠劲,比咱们武馆的正式弟子都强!”他偷眼瞅了瞅站在门边的李瘸子——后者一只瘸腿微微点地,手指抠着腰间的钥匙串,指节发白。
郑老的目光在李瘸子脸上打了个转。
李瘸子是武馆的老人,当年跟着他打过杂,后来断了腿才当了管事,平时看着老实,可谁都知道,武馆杂役的口粮、记名弟子的住处,都攥在他手里。
前阵子有杂役抱怨窝头发霉,第二天就被派去清理粪坑,这事他不是不知道。
“既是你保举的,”郑老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凉透的茶水,“就升成记名弟子吧。”他放下碗时,指腹在碗沿的豁口上蹭了蹭,“李管事,给他找个住处。”
李瘸子弯腰应了声,声音有点闷,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转身往外走时,经过林凡身边,瘸腿在地上拖出“吱呀”一声,眼神斜斜地扫过林凡的伤口,像淬了冰。
林凡跟着李瘸子穿过武馆的回廊,廊下挂着的练武刀被风吹得轻晃,发出“叮叮”的碰撞声。
前院的记名弟子住处比柴房好不了多少——一间大通铺挤着十二个人,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里飘着汗味、脚臭味和劣质草药混合的怪味。
但当李瘸子把一床打了补丁的薄被扔给他时,林凡还是攥紧了拳头——至少这被子是干的,至少不用再担心夜里被老鼠啃脚了。
更让他心头发热的是第二天的早饭。
伙夫把一个粗陶碗塞到他手里,碗里是糙米饭,虽然混着糠皮,但颗粒分明,没一点馊味,碗边还放着一小撮咸菜,咸得发苦,却比他以前抢来的发霉窝头香一百倍。
他蹲在墙角,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米粒硌着牙床,却觉得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这是用“卖命”换来的,他得把这力气,再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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