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长安城墙时，姜堰与林晚混在入城的人流里，指尖都还残留着曲江池畔的腥气。守城的卫兵眼神涣散，甲胄缝隙里隐约露出淡紫色的纹路——显然，连城门卫都已被母巢的邪气侵染。
“先找地方落脚。”林晚用袖口遮住半张脸，低声道，“我知道平康坊有家客栈，掌柜是我父亲的旧部，靠得住。”
穿过朱雀大街时，姜堰注意到沿街的灯笼都透着诡异的暗红，照在行人脸上，竟让每个人的颧骨处都浮着层淡淡的黑影。更奇怪的是，明明是黄昏，家家户户却都紧闭门窗，门缝里传来细碎的咀嚼声，像是有人在暗处啃食什么。
“不对劲。”他拽住林晚躲进巷口，“你听。”
风从城根下钻过，卷起几片枯叶，隐约送来孩童的嬉笑声。可那笑声里裹着刺骨的寒意，仔细听，竟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摩擦。巷尾的墙根下，几个穿粗布短打的孩童正围着个土洞，手里拎着沾满黑泥的骨头，见有人来，齐刷刷转头，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黑洞。
林晚的剑“噌”地出鞘，朱砂火照亮孩童背后的土洞——洞壁上爬满了指节粗的触须，正随着孩童的笑声微微搏动，而那些骨头的断口处，还留着螺旋状的齿痕。
“是母巢的幼体。”姜堰按住她的剑柄，“别惊动他们，这些孩子已经被寄生了。”
他手腕的烙印又开始发烫，比在曲江池时更甚。顺着烙印的指引望去，只见皇城根下那片最破败的贫民窟里，无数土洞如蜂窝般密布，每个洞口都缭绕着淡紫色的雾气，与城门卫甲胄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秦绝在城里养了个母巢网络。”林晚的声音发颤，“这些土洞是根系，百姓是养料……”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金吾卫簇拥着顶轿子疾驰而过，轿帘被风掀起的瞬间，姜堰瞥见轿中端坐的人——那人身着紫袍，面容清癯，正是当朝宰相魏庸。而他抚着胡须的手指上，戴着枚墨玉扳指，扳指上的花纹，与李执事的黑玉佩、秦绝的太阳穴图案，分毫不差。
“魏庸……”姜堰瞳孔骤缩，“去年矿场物资押送的文书，最后签字的就是他！”
林晚脸色瞬间煞白：“魏宰相是青云宗俗家弟子，当年还捐过三座藏经楼……他怎么会和秦绝勾结？”
轿子在贫民窟入口停下，魏庸被金吾卫扶下轿，径直走向最大的那个土洞。他弯腰时，腰间玉佩垂落，竟与洞壁的触须产生共鸣，淡紫色的雾气顺着玉佩的链子缠上他的手腕，在皮肤下凝成与姜堰相似的烙印。
“原来如此。”姜堰突然明白，“秦绝背后的势力，是朝堂。他们借魏庸的权位，把母巢幼体藏在贫民窟，用全城的怨气和生魂喂养。”
魏庸对着土洞低语了几句，洞底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无数触须顺着街道蔓延，钻进两侧紧闭的门窗。很快，那些门窗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即又归于死寂，只有咀嚼声变得更响。
“他在催母巢成熟。”林晚握紧长剑，“再不动手，整个长安都会变成第二个黑风寨！”
姜堰却盯着魏庸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比李执事的黑玉佩大了三倍，上面刻着的不是单一法诀，而是整套操控母巢的符文。更诡异的是，玉佩边缘嵌着块青灰色的碎片，纹路竟与青云宗镇山之宝“镇魂石”完全一致。
“他在用镇魂石碎片压制母巢的凶性。”姜堰的声音发沉，“秦绝的真正目的，可能不是让母巢吞噬长安，而是要借魏庸的权柄，用镇魂石驯化它。”
就在这时，魏庸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巷口：“出来吧，姜师弟。秦师兄说，你一定会来找他。”
金吾卫齐刷刷拔刀，他们的眼睛早已变成纯黑，刀身在灯笼下泛着黑光——那些刀竟是用母巢的触须混合精铁锻造的。
林晚刚要冲出去，却被姜堰死死按住。他看着魏庸腰间的镇魂石碎片，突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别硬拼。我们去偷那块玉佩。”
贫民窟深处传来更剧烈的震动，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触须如毒蛇般钻出。魏庸转身走向土洞，似乎对周遭的异动毫不在意。姜堰拽着林晚趁乱混入贫民窟的阴影里，指尖的莲花佩微微发烫，在触须的缝隙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他们跟着魏庸来到土洞深处，那里竟藏着间密室，墙壁上挂满了青云宗的典籍，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琉璃罩，罩内漂浮着块拳头大的母巢核心，核心上嵌着的，正是镇魂石的碎片。
而核心旁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秦绝。他的半边脸已被触须覆盖，正闭着眼，用眉心的诡纹与核心共鸣。
“你果然来了。”秦绝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与核心相同的红光，“姜堰，你以为净化母巢是正道？可知这母巢，本就是青云宗初代祖师炼废的法器？”
姜堰的剑抵住石台：“你胡说！”
“去查宗门禁地的《残卷》。”秦绝笑了，“祖师爷当年想炼出能吞噬邪祟的法器，却失控造出这怪物。如今我只是在完成他未竟的事——用镇魂石驯化母巢，让它成为真正的正道利器。”
魏庸突然从背后袭来，手中的墨玉扳指化作利爪。姜堰侧身闪避的瞬间，林晚已扑向琉璃罩，朱砂火顺着剑尖刺入罩内——
“不要！”秦绝和魏庸同时嘶吼。
琉璃罩碎裂的瞬间，母巢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镇魂石碎片与核心剥离，触须如潮水般涌向密室各处。姜堰的烙印在此刻彻底爆发，与核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无数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有初代祖师的叹息，有母巢被封印时的哀嚎，还有秦绝与魏庸用活人献祭的画面。
“原来……你早就被母巢侵蚀了心智。”姜堰握紧莲花佩，金光如潮水般淹没密室，“你不是在驯化它，是在被它吞噬。”
秦绝的身体开始崩解，触须从他七窍钻出：“不……我是在进化……”
魏庸试图捡起镇魂石碎片，却被失控的触须缠住，瞬间化作黑灰。姜堰趁机抓起那块墨玉扳指，却发现扳指内侧刻着行小字：“长安之下，另有巢穴。”
密室开始坍塌，林晚拽着姜堰冲出土洞。身后传来母巢核心的哀鸣，整个贫民窟都在下沉，触须如退潮般缩回地底。
回到客栈时，天已微亮。姜堰摊开掌心的墨玉扳指，看着那行小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秦绝没说谎，但他隐瞒了最重要的事。”他看向林晚，声音凝重，“长安之下，还有一个更大的母巢本体。魏庸和秦绝，都只是在为它喂养幼体。”
窗外的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脸上的黑影却比昨夜更浓。守城的卫兵换了新的，可甲胄缝隙里的紫纹，依然在阳光下闪烁。
姜堰握紧莲花佩，手腕的烙印已深如墨色。他知道，真正的决战，不在地面上的长安，而在这座古城之下，那个被遗忘了千年的母巢本体沉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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