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鹿言情小说网

血色酥油:逆时咒 第三章 噶陀魅影

房间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洛桑浑身虚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他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掀开被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锡罐从杂物中挖出来。

入手依旧沉重刺骨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锡罐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里面一片死寂,嘎乌盒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洛桑知道,它只是暂时蛰伏了,它被唤醒了。

噶陀寺的存在,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这个不祥之物,而自己,正抱着它,一步步走向那磁石的中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他。他抱着锡罐,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睁着眼睛,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

清晨的桑多镇笼罩在一片清冷的薄雾中,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灰褐色的山峦和低矮的石屋镶上一条黯淡的金边。

空气稀薄而冰冷,吸进肺里带着刀割般的刺痛。

洛桑用旅店浑浊的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一夜无眠加上高度紧张,镜子里映出的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如同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游魂。

他草草塞了几口干硬的糌粑,喝了几口带着浓重酥油味的劣质奶茶,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和翻腾的焦虑。

旅店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藏族汉子,在洛桑结账时,用生硬的汉语问:

“去噶陀?”

洛桑心头一紧,含糊地“嗯”了一声。

老板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又像是某种警告。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擦拭着一个油腻的铜壶。

这无声的反应,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洛桑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多问,背上行囊,将装着锡罐的背包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快步走出了旅店。

通往噶陀寺的山路崎岖陡峭!

所谓的“路”,不过是千百年来朝圣者和僧侣用脚步在荒凉的山脊上踩踏出来的一条狭窄土径,布满了碎石和牲畜的粪便。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高耸的山峰。

凛冽的山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裸露的皮肤,穿透单薄的衣物,带走仅存的热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气,肺叶在稀薄的空气里艰难地扩张收缩。

洛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登,体力消耗巨大。

高原反应开始显现,头痛欲裂,恶心感一阵阵涌上喉咙,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但他不敢停歇,仿佛身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赶。

怀中背包里的锡罐,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不断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随着海拔的升高,周围的景色愈发苍凉肃穆。嶙峋的怪石如同沉默的巨人,俯瞰着渺小的行人。

稀疏的植被顽强地附着在岩石缝隙中,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深褐色。

偶尔能看到一些倒塌的玛尼堆和褪色的经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为这荒凉之地增添了几分萧索和神秘。

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坳,噶陀寺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它盘踞在更高一处陡峭的山崖之上,背靠着险峻的雪峰,俯瞰着下方荒凉的山谷。

层层叠叠的白色僧舍如同蜂巢般依附在山体上,簇拥着几座高大宏伟、色彩鲜艳的主殿。

金顶在灰暗的天光下依然反射着沉郁的光辉,巨大的转经筒环绕着主殿,在风中缓慢地、沉重地转动着。

整座寺庙给人一种古老、庄严、与世隔绝的感觉,仿佛镶嵌在岩石中的一块巨大琥珀,凝固了千年的时光。

然而,在洛桑眼中,这座本该是神圣净土的寺庙,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鲜艳的红墙、白墙、金顶,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和祥和,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近乎妖异的艳丽,如同凝固的血液和冰冷的黄金。

寺庙上空盘旋着几只巨大的秃鹫,发出沙哑难听的鸣叫,久久不去,更添几分死亡的气息。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浓烈酥油香、焚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味就越是清晰。

这种味道并非新鲜血液的腥甜,而是像某种深埋地底、与泥土和腐败物混合了无数岁月的铁锈与腐朽气息,若有若无,却顽固地钻入鼻腔,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和厌恶。

洛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感和危机感油然而生。

仿佛寺庙那宏伟的大门不是入口,而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拇指指腹上的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迈动灌了铅般的双腿,继续向上攀登。

终于,他踏上了寺庙前那片用巨大石板铺就的宽阔广场。

广场上零星散布着一些虔诚的朝圣者,他们衣衫褴褛,满面风霜,正五体投地,进行着漫长而艰苦的磕长头礼。

每一次全身伏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眼神专注而炽热,沉浸在信仰带来的巨大精神力量中,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洛桑抱着背包,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匍匐的身影,走向寺庙那高大、厚重、漆成深红色的主门。

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铜质法轮和卧鹿雕像,象征着佛法的永恒与普度众生。

然而,那法轮在阴霾的天光下,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卧鹿的眼神也似乎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冷漠。

两个身着深红色僧袍的年轻僧人,如同雕塑般守在门洞两侧。

他们的身材高大,面色黝黑,颧骨高耸,眼神低垂,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一动不动。洛桑走近时,他们甚至没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拂过门槛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这种彻底的漠视,反而让洛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喉咙,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开口:

“扎西德勒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贝玛’的师父吗?”

“贝玛”两个字一出口,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两个如同石雕般的年轻僧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同时剧烈一震!

他们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向洛桑!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出家人的平和与慈悲,只有极致的惊骇、浓烈的憎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左边那个稍矮一些的僧人,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右边那个高个子僧人反应更快,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洞,投下的阴影将洛桑完全笼罩。

他死死盯着洛桑,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和**赤裸裸的威胁:

“走!立刻离开!

噶陀寺没有你要找的人!

这里不欢迎你!走!”

最后一个“走”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驱赶意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引得几个磕长头的朝圣者都惊愕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这边。

洛桑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他没想到“贝玛”这个名字会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

这绝不是简单的“查无此人”!

“我…我是李建国的儿子!”

洛桑稳住心神,急忙抛出父亲的名字,试图寻找突破口,“我父亲李建国,以前在这里工作!他让我来找‘贝玛’师父,有很重要的事情!”

“李…建国?”

高个子僧人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憎恶和恐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瞬间暴涨!

那眼神,仿佛洛桑提及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世间最污秽、最邪恶的禁忌!

“叛徒!”旁边那个矮个子僧人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嘶哑地、充满恨意地低吼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洛桑的耳膜!

叛徒?!

父亲?那个沉默寡言、一生似乎都奉献给这座寺庙的父亲?

是叛徒?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瞬间攫住了洛桑。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高个子僧人就再次厉声呵斥,语气更加森冷:

“他的业障,与你无关!噶陀寺早已与李建国断绝一切关系!这里没有你要找的‘贝玛’!立刻离开!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和向前逼近的半步姿态,已经将未尽的威胁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洛桑清晰地看到,那宽大的僧袍袖口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朝圣者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纷纷停下动作,投来疑惑而警惕的目光。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打着旋儿从对峙的两人之间穿过。

洛桑抱着背包的手心全是冷汗,怀里的锡罐仿佛变得更加冰冷沉重。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这两个僧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父亲的名字在这里是禁忌,“贝玛”更是不能提及的存在。他们视父亲为叛徒,对自己这个“叛徒之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恐惧。

硬闯是死路一条

洛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怒火,深深地看了眼前两个如同怒目金刚般的僧人一眼,没有再争辩。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向后退去,退出了门洞投下的阴影,退回到空旷冰冷的广场上。

两个僧人见他退开,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但那冰冷的、充满警告和驱逐意味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他身上,如同跗骨之蛆,直到他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洛桑没有走远,他在广场边缘找了一个背风的、相对隐蔽的角落,靠着冰冷的石墙坐了下来。

远处雪峰在铅灰色云层下若隐若现,狂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阵阵刺痛。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思考。

噶陀寺的大门对他关闭了,父亲被斥为“叛徒”。“贝玛”的存在被彻底否认。

但这反而印证了纸条的真实性!这座看似庄严神圣的寺庙,绝对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父亲留下的警告“快逃”;

是否意味着他当年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迫逃离,最终招致杀身之祸?而“贝玛”,就是这秘密的核心?

他不能走

诅咒在身,走投无路,他必须想办法进入寺庙,找到那个“时轮”禁地!

洛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他伪装成一个疲惫的旅人,在广场边缘徘徊,目光却如同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寺庙的每一个角落:

僧侣的进出规律、建筑的布局、守卫的换班时间、可能的薄弱点……

时间在寒冷和焦灼中缓慢流逝

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广场上的朝圣者渐渐稀少,最后只剩下几个最虔诚的身影,依旧在冰冷的石板上重复着五体投地的动作。

就在洛桑感到手脚都快冻僵,几乎要放弃今日的观察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枯槁衰老的僧人

他从寺庙西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佝偻着腰走出来,步履蹒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身上的僧袍已经洗得发白,打满了补丁,沾满了灰尘和油污,与寺内那些年轻僧人鲜亮整洁的僧袍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深深皱纹,皮肤如同风干的橘皮,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

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眼白泛黄,瞳孔几乎被厚厚的白翳覆盖,似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颤巍巍地朝着广场角落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棚子走去,似乎想去那里寻找什么。

这个老僧看起来如此卑微、如此不起眼,如同寺庙阴影里一截快要腐朽的枯木。但洛桑的直觉却猛地一跳!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当他浑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洛桑藏身的角落时,洛桑清晰地看到,那双几乎失明的眼睛里,极其短暂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深深的悲悯,有难以言喻的痛苦,还有一丝…仿佛洞悉一切的无奈?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洛桑以为是错觉。

老僧很快低下头,继续佝偻着背,蹒跚地走向杂物棚,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但洛桑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老僧…不一样!

他和那些眼神冰冷、充满敌意的年轻僧人截然不同!

他看起来如此衰弱,仿佛随时会倒下死去,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

洛桑的脑中飞速运转,父亲纸条上只写了“找‘贝玛’”,但噶陀寺如此之大,僧侣众多,他根本无从找起。

这个老僧,会不会是突破口?

他看起来地位低下,无人关注,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即使是最模糊的线索,也比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洛桑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叛徒之子”!

然后站起身,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朝着那个杂物棚的方向走去。

老僧正费力地在棚子角落里一堆废弃的经幡和破旧法器里翻找着什么,动作迟缓而笨拙。

洛桑走到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尽量温和、带着敬意的语气,用汉语试探着开口:

“师父,扎西德勒,打扰您了。”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
上一章  回目录  阅读下一章
(按左右键翻页)
血色酥油:逆时咒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