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治疗室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条纹。岑阮坐在米白色沙发的一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笔记本。封皮有些旧了，边角微微翘起，像是被翻阅过无数次。
周砚白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却没有写字。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袖口卷起一寸，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他的目光温和，却带着某种不动声色的穿透力。
“你昨晚听了那段录音。”他说。
岑阮的喉结动了一下，没否认。
“能说说，你听到了什么吗？”
她低头看了眼笔记本，封面上那张照片里，她正站在演讲台上，背后是“未来可期”四个字。那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眼神明亮，没有阴影。
“他说……”她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说我不是放荡，是他错了。”
周砚白点了点头，没有打断她。
“我以前觉得那是假的。”她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翻开笔记本，那张合照夹在中间，背面写着“新生”，“我以为他在骗我，就像其他男人一样。”
“现在呢？”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合上笔记本。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但我不想再把它当成证据了。”
周砚白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
“你开始信任他了。”
“不是信任。”她摇头，“是……依赖。”
她用了这个词，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手指微微收紧。
“我以为我需要的是安全距离。”她继续说，“但昨天，他拒绝碰我，我才发现，我害怕的不是他靠近，是他拒绝我。”
周砚白轻轻放下钢笔。
“这说明，你已经开始走出来了。”
岑阮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泛着淡淡的青白。她忽然想起昨夜，陆迟野站在窗边，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把刀刻出的轮廓。
她第一次没有害怕。
“我想试试看。”她忽然说。
“试什么？”
“如果他牵我的手，我还会不会吐。”
周砚白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确定吗？”
“不确定。”她苦笑了一下，“但我不想再躲了。”
治疗室的钟滴答作响，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在地板上缓缓挪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那我们从模拟开始。”周砚白说，“下周，我会安排一次接触类场景训练。”
岑阮点头，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她低头看着笔记本，忽然想起一件事。
“周医生。”她抬头，“你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在找一个人？”
“什么意思？”
“小时候，我妈妈总是不在家。”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忙，忙到连我发烧住院都不回来。后来她出了事，躺在ICU里，我才觉得……她终于不会离开了。”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涩。
“但我还是害怕。不是怕她离开，是怕没人会留下来。”
周砚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陆迟野不一样。”她继续说，“他明明可以走，却一直留在我身边。哪怕我对他那么差，他也没有离开。”
她看着周砚白，眼里有些茫然。
“你说，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一样？”
周砚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她。
“这是新的治疗方案。”他说，“你可以在下周训练前，再决定是否继续。”
岑阮接过纸，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谢谢你。”她说。
她起身离开，笔记本夹在腋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包里掏出薄荷糖。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
“周医生。”
“嗯？”
“你觉得……”她顿了一下，“如果一个人，一直想靠近你，但又怕伤害你，他会怎么做？”
周砚白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
“他会等你准备好。”他说，“然后，轻轻地，把你拉进怀里。”
岑阮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治疗室恢复了安静，阳光依旧在地板上缓缓挪动。周砚白低头看着抽屉，拉开一寸，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岑阮十八岁那年的演讲现场，她站在台上，眼神坚定。
他轻轻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她需要的不是安全距离，是有人愿意靠近。”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陆迟野发来的消息：
“她今天没吃薄荷糖。”
周砚白轻轻笑了笑，合上抽屉，目光落在窗外的阳光里。
岑阮走出心理诊所，阳光一下子扑在脸上，暖得不像这个季节应有的温度。她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
陆迟野的号码在屏幕上亮着。
她按下通话键。
铃声响了两声，他接了。
“我想试试看。”她说。
“试试什么？”
“如果……你牵我的手，我还会不会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是现在。”他说。
“为什么？”
“你还没准备好。”他的声音低沉，“我不想让你再难受。”
岑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握拳。
“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说，“我想让你牵我。”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叹。
“给我点时间。”他说，“下周，我陪你一起。”
岑阮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小心。”她说。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台阶上，看着街对面的咖啡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角落的座位上，那是她和陆迟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录音笔。
三年前的录音还存在里面，她点开，耳机里传来沙哑的男声：
“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话，说明我没机会亲口说了……但我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颤抖，也没有想吐。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你不是坏人。”
然后，她将录音重新命名，从“证据03”改为：
“陆迟野-2024.3.12”
阳光落在她肩上，像一层薄薄的茧。
她转身，走向地铁口，步伐比昨天轻了一些。
街边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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