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校场那场惊天动地的炸膛,余波未散。
郓王府却是一片死寂。
赵楷坐在书房里,窗外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他在校场上赢了,赢得干脆利落,不仅将梁师成这个绊脚石一脚踢开,还顺手给了蔡京一记响亮的耳光,更重要的是,他名正言顺地将整个大宋的火器研发制造大权,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钱袋子,枪杆子,他都有了。
可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是压了一座冰山,寒气顺着四肢百骸,直往骨子里钻。
他的指尖,轻轻捻着,仿佛还残留着那张从泉州送来的密信的触感。
吴用在信的末尾,用蝇头小楷写下的那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
“女真使节”。
林家,一个盘踞南方的走私豪族,竟与千里之外的女真人有着直接的联系。他们用大宋严禁出口的铁器、甲胄、军弩,换回了战马。
这不是简单的走私牟利,这是在喂养一头即将噬人的猛虎!
朝堂上那些所谓的政敌,蔡京、赵构之流,在“女真”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他们是癣疥之疾,而女真,是要命的绝症!
“来人!”赵楷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周勇和长史李伯谦一前一后,快步而入。
“周勇。”赵楷的目光落在周勇那张刚毅的脸上,“我给你一个任务,绝密。动用王府所有的人手,还有你在市井里的那些兄弟,给我去查。”
“查什么?”周勇躬身问道。
“查所有从北方来的客商。”赵楷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千钧,“特别是那些出手阔绰,却行踪诡秘的‘马贩子’、‘皮货商’。我要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见过什么人,尤其是……有哪些官员,在夜里,偷偷摸摸地去拜访过他们!”
周勇的心头猛地一跳,他听出了这件事背后那不同寻常的凶险。但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抱拳:“属下遵命!”
赵楷的视线转向李伯谦:“长史,神机监那个烂摊子,从今天起,归你了。”
李伯谦神色一凛。
“第一,立刻清点所有工匠名册、库存物料。梁师成贪墨了多少精铜,换了多少劣质生铁,一笔一笔记清楚,做成卷宗,让每个工匠都按上手印!”
“第二,告诉那些工匠,跟着我赵楷,以前受的委屈,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工钱翻倍,顿顿有肉,谁家有困难,王府兜底!但只有一条,我的规矩,就是天条,谁敢阳奉阴违,偷工减料,下场比梁师成惨十倍!”
“第三,把那些炸膛的铁疙瘩碎片,给我收集起来,在神机营门口立一座‘耻辱柱’!我要让所有人看着,这就是贪婪和愚蠢的下场!”
三道命令,一道比一道狠,一道比一道直击人心。李伯谦听得手心冒汗,他从未见过郓王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这已经不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皇子,而是一个深谙帝王心术的掌权者。
“属下明白!”李伯谦深深一揖。
二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赵楷缓缓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拨乱反正,他要创造一个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神兵”。
……
与此同时,蔡京府邸。
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此刻正被“闭门思过”的圣旨,死死地锁在府中。
书房里,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蔡京那张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心腹管事,声音嘶哑:“老夫……小看这个赵楷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稍有小聪明的皇子,几句圣人言,几顶大帽子,就能压得他抬不起头。可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泉州翻天,校场炸膛,环环相扣,招招致命,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相爷,硬碰硬,我们恐怕……”心腹管事欲言又止。
“硬碰硬?”蔡京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过毒蛇般的光芒,“只有蠢货才会一直用拳头。他赵楷不是能耐吗?不是滴水不漏吗?那我们就找一找,他身上有没有软肋。”
他凑到管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着。
“去找一把……看不见的刀,捅进去。”
……
康王府内,同样是怒火冲天。
“凭什么!凭什么!”
赵构将一个价值不菲的琉璃盏狠狠砸在地上,眼中满是嫉妒与恐惧。
校场之上,赵楷从容不迫,掌控全局的模样,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现在,赵楷不仅有了皇帝的青睐,手里更是握住了“钱”和“枪”这两样最要命的东西。
再这么下去,还有他这个康王什么事?
“殿下息怒!”一个幕僚连忙劝道,“郓王如今风头正盛,又有圣眷在身,我们不宜与他正面冲突。”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做大?”赵构嘶吼道。
那幕僚眼珠一转,阴恻恻地说道:“殿下,他的根基,不就在泉州那个‘皇家海事衙门’吗?皇子掌兵,已是犯忌。如今他还伸手去捞钱,与民争利,这可是大大的把柄!我们只需上奏父皇,言明‘皇子擅权,恐生祸端’,再联合御史台的言官们一鼓噪,定能将那海事衙门收归国库!断了他的财路,看他还怎么养兵!”
赵构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打蛇打七寸!釜底抽薪!
……
汴京城,一处偏僻的瓦舍。
这里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招牌——“完颜商行”。
周勇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像个寻常的力夫,靠在对面的墙角,眼睛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已经在这里盯了整整两天。
这个商行很奇怪,白天几乎不开门,也从不与周围的邻居来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诡异。但一到晚上,就会有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后巷。
就在今晚,周勇的等待有了结果。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停在了后巷,一个穿着常服,却掩不住一身官气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从车上下来,左右张望了一番,快步闪进了院门。
尽管他换了衣服,可那张脸,周勇却认得!
前几日朝会散去时,他作为护卫,曾远远见过此人跟在蔡京身后,态度极为恭敬。此人是兵部的一名郎中,蔡京派系的核心成员之一!
周勇的心脏,猛地一沉。
兵部官员,深夜私会北方来的神秘商人。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黑!
而在神机监的旧址,李伯谦的工作也卓有成效。
他将梁师成贪墨的证据,那些劣质的生铁残片,和王府送来的真金白银、白米肥肉,一同摆在了所有工匠面前。
一边是断头台,一边是活路。
这群被梁师成压榨得不成人形的工匠,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场跪倒一片,哭喊着愿为郓王殿下效死。人心,就这么被迅速收拢了过来。
深夜,郓王府。
周勇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向赵楷做了汇报。
“兵部郎中……”
赵楷听完,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张自己亲手绘制的图纸前。图纸上,是他凭借后世记忆画出的“后膛装填”火炮的草图,那复杂的结构和精巧的设计,足以让这个时代所有顶尖的工匠都为之疯狂。
这是他对抗未来的最大底牌。
可现在,有人正在从内部,将这个王朝的根基,一寸寸地挖空,卖给未来的敌人。
兵部,掌管大宋军械、兵籍、武备的要害部门。兵部的官员,与身份不明的女真人秘密勾结。
这已经不是走私,这是通敌!是叛国!
赵楷的拳头,在无人察觉间,悄然握紧。
他知道,吴用在泉州撕开的,只是冰山一角。而现在,周勇在汴京城里,为他找到了另一条线头。
一条连接着朝堂重臣与北方虎狼的,致命的线头。
只要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就能扯出一张足以颠覆整个大宋朝堂的巨网!
可他同样清楚,一旦动手,便是你死我活,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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