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于平稳，主控室内红光渐退。顾清蘅的手仍贴在天机匣边缘，指腹下的青铜纹身微微发烫，像有细流在皮下奔涌。她没有收回手，反而将右臂缓缓压向主控台侧面的金属接驳口。一声轻响，纹路与接口契合，数据通道悄然打开。
海量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串串基因序列在视野中飞速滚动，格式杂乱，加密层叠。九百七十三个实验日志交错重叠，有的以血麦神经脉冲编码，有的嵌入机械共振频率，更有几组数据携带微弱意识波动——那是被抹除者的残念，正试图通过信息碎片反向侵蚀读取者。
“标记异常簇。”她低声说。
白狐伏在地上，尾巴轻轻一摆，前爪划过地面，在尘埃中勾出三道弧线。它无法言语，但顾清蘅明白：第三、第七、第十一区段的数据波频，与她体内的基因韵律完全同步。
她立刻切断其余连接，只保留这三条通路。同时调用藏物功能，在空间夹层开辟出一块隔离区，将高危数据流先行封存。那些带着腐蚀性的意识程序撞上屏障，发出无声的震颤，如同困兽撞击牢笼。
江玄策靠在一根柱旁，左腿残片仍在低鸣。他抬手扶了扶额角，星图暗淡，却仍能感知到远处传来的断续脉冲——那不是攻击信号，而是某种持续运行的实验节律，规律得近乎呼吸。
“还在运转。”他开口，声音沙哑，“他们没停。”
顾清蘅没回应，指尖在空中虚点，将哑女最后刻下的基因链符号导入解码模块。这是原始凭证，是唯一能穿透多重伪装的钥匙。随着符文展开，一层层加密外壳开始剥落，混乱的数据逐渐显现出结构。
第七层目录浮现。
【母体·0号样本】。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未乱，呼吸未滞，可指节却无意识收紧。点开档案，完整的基因序列铺展而开，每一个碱基对都与她体内的一模一样。录入时间标注为：三年前五月十七日亥时三刻。
早于她穿越。
“我不是觉醒者。”她轻声说，“我是模板。”
所有技术路线从这一点放射而出——血麦融合、机械义体、意识上传、量子纠缠……每一项突破，都是对她基因特性的逆向推演。所谓的天机任务，不过是系统在不断测试她对权限的掌控极限；每一次升级，都在验证这个宿主是否足够稳定。
她忽然笑了一下，眼尾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结论。
“原来我不是破解了程序，”她低声，“我是按着预设路径走到了这里。”
江玄策抬头看她，目光沉静：“那你现在要做什么？偏离它？”
她没答，只是将手掌重新贴回主控台，启动演势功能。这一次，她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引入农学建模中的生长模拟法，把基因序列转化为可视化的根系图谱。枝干从母本延伸，分叉、扭曲、变异，最终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文明体系的网络。
每一条分支，都指向一个失败的实验体。
每一个适格者，都是她基因的残影。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瞳孔中已不见动摇，只剩冷静的推演流。她开始反向追踪数据源头，寻找最初录入这份档案的位置。系统防御机制随即启动，试图将她正在读取的文件转为诱饵程序，诱导天机匣暴露全部权限路径。
她立刻切断双向传输，仅保留单向读取，并取出一块冰晶莲芯，置于眉心。寒意渗入识海，凝成一道屏障，阻断潜在的精神入侵。
就在此时，主控台通讯模块轻微震动了一下。
无效信号。
她皱眉。外部联络仍被屏蔽，不可能有接入。正欲忽略，空间中央忽然扭曲，一道人影重重摔落在地，带起一圈尘灰。
是阿黛。
她仰面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手中死死攥着一只碎裂的酒壶，壶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内里倾倒出一片泛着幽蓝光泽的碎片。那不是金属，也不是晶体，更像是凝固的时间本身，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我……我记得你要查北方坐标。”她喘着气，声音断续，“我去了一趟联盟总部的备份节点……差点回不来。”
顾清蘅快步上前，蹲下查看那片碎片。白狐也挪了过来，鼻尖轻触，瞳孔骤缩。
影像浮现。
北狄公主站在一片赤色麦田中央，风掠过她的发梢，前额的接口闪着红光。她望着镜头，嘴角扬起，像是早已知道这一刻的到来。
“你以为你在破解程序？”她说，语气温柔却不带温度，“不，你只是在完成预设路径。”
画面戛然而止。
碎片化作灰烬，飘散在冷风里。
阿黛躺在地上，眼神有些空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片刻后，她喃喃道：“我忘了……刚才说了什么？”
顾清蘅没看她，目光落在主控台屏幕上。那张基因根系图仍在运转，但某个节点突然闪烁起来——正是她刚刚锁定的数据源头位置。
它被激活了。
不是远程监控，是主动响应。
“她知道我们动了核心数据。”顾清蘅站起身，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寂静，“这不是反击，是邀请。”
江玄策撑着柱子站起来，左腿残片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的闪烁点。
“去吗？”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尖抚过腕间的玉匣纹身。青铜光泽流转，像是某种回应。
白狐忽然抬头，耳朵竖起，望向主控台下方的一条隐蔽缝隙。那里原本封闭，此刻却微微张开，露出一段向下延伸的阶梯轮廓。
顾清蘅蹲下身，伸手探入。
指尖触到冰冷石阶的瞬间，一股极细微的气流涌出，带着陈年尘土的气息，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血麦孢子的腥甜。
她收回手，掌心沾了些许灰黑粉末。
江玄策低头看她：“下面有人等你。”
她站直身体，将粉末抹在袖口，目光沉静。
“不是等人。”她转身走向那道新开的入口，“是去找答案。”
阶梯深陷黑暗，她的脚步踏上第一级时，主控台屏幕上的倒计时突然跳动了一下。
【剩余时间：02:5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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