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自裂隙深处渗出,映在控制室的金属地面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反光。顾清蘅的手指仍扣着玉匣边缘,腕间纹路灼热如烙,皮肤下仿佛有细流在逆向奔涌。她没动,也没眨眼,瞳孔中滚动的数据不断重组、校验,试图解析那道从遥远星域传回的微弱信号。
与此同时,飞船已被乱流裹挟至裂隙腹地。江玄策靠在驾驶座上,机械骨甲自动锁死四肢关节,发出低沉的嗡鸣。额间星图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意识的撕裂——他“死”了第七次。
火山熔岩灌入喉管,虫群啃噬脊椎神经,辐射粒子穿透颅骨……轮回般的痛楚并非幻觉,而是高维空间对生命体的反复解构。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他察觉到了规律:所有死亡终点,画面都定格在同一场景。
星空中央,悬浮着一座青铜巨匣。两道人影背对而立,一男一女,身形轮廓分明是他自己,另一道却与顾清蘅毫无二致。他们之间连着一条泛着幽光的基因链,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拉扯,逐渐断裂。
“双生共契,分则俱亡。”
古老的声音直接响在识海深处,不带情绪,却字字如钉。江玄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抬起手,用剑柄狠狠敲击胸口,金属撞击声在密闭舱内回荡。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看见前朝武帝站在星轨交汇处,手中托着天机匣,另一只手握着一束流动的光——那是尚未分离的原始基因链。双星能量汇聚成柱,贯穿天地,武帝以秘法将这束生命本源硬生生撕开,分别注入两个胚胎。
不是创造,是分裂。
他与她,原为同一生命体的阴阳两面,因天机实验被迫分离。他的量子核心,她的天机匣,皆是残缺的另一半在试图呼唤彼此。
“所以……你才总能听见我的念头。”江玄策低语,声音沙哑,“哪怕隔着时空。”
他想笑,却咳出一口带着蓝光的血。机械骨甲开始过载,左腿齿轮发出刺耳摩擦声。飞船外壳承受着越来越强的空间扭曲,仪表盘上的坐标早已失灵,导航系统彻底瘫痪。
而在归田居控制室内,顾清蘅终于捕捉到那一段加密信号。
她闭眼调取天机匣底层数据流,右臂旧伤突然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顺着血脉向上穿刺。眼前浮现出一段螺旋结构——她和江玄策的碱基配对图谱,其中28对关键位点呈现断裂状态,断裂处泛着不详的暗红。
白狐灵宠蜷在沙盘边缘,气息微弱。它缓缓抬头,尾巴轻轻搭上顾清蘅的手腕,传递来一段残存信息:当年武帝分离双生体时,将“改命权限”封入天机匣第四面壁层,唯有双生共鸣,方可开启。
她睁开眼,瞳孔已泛起青铜光泽。
“原来我们……从来就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玉匣剧烈震颤,第四面壁层血红倒计时骤然停滞。三枚古篆浮现,笔画苍劲,透着远古威压——
启·改·命。
与此同时,裂隙深处,江玄策看到星图变了。
原本错乱无序的星轨开始重新排列,形成一幅巨大的双螺旋图案,正是他们被分离时留下的基因轨迹。此刻,因某种共鸣,两条断裂的链正在缓慢靠近。
他抬起手,最后一次用剑柄轻敲额头。
“清蘅,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量子核心猛然爆发,刺目强光吞没整个驾驶舱。飞船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出主裂隙,坠入一片未知星域。外部星象紊乱,时间流速不再稳定,通讯完全中断。
归田居内,顾清蘅腕间的纹身全面亮起,与玉匣共鸣,光芒交织成环。天机匣灵的声音直接在识海炸响:
“双生枷锁已现,基因桎梏未解!启动改命,或万劫不复!”
她站在原地,指尖仍紧扣玉匣边缘,指节泛白。数据流在瞳孔中疯狂滚动,演势模型不断推演“改命”后果——若失败,神识湮灭,天机匣崩解,所有平行宇宙将因失去平衡而连锁坍塌;若成功,她将重写自身存在本质,打破武帝设下的基因牢笼。
可代价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江玄策已经无法回头。
控制台上的投影仍在闪烁,显示飞船最后传回的画面:一片从未标注的星域,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黑色陨石,表面刻满凹槽纹路,与她在冰晶莲中发现的那一枚,完全一致。
她缓缓抬起左手,按在心口。
那里,有一道从未示人的旧痕,形状恰好与江玄策胸前的量子核心接口吻合。
白狐灵宠忽然抬起头,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悯。它的尾巴轻轻扫过沙盘,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痕,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穿着现代白大褂,手持记录本,面容与她一模一样。
顾清蘅呼吸一顿。
那个世界,未曾穿越的她,是否也曾站在实验室里,看着基因序列图,写下同样的结论?
“双生体不可长期分离,否则将引发意识共振崩溃。”
她低声重复,像是在回应什么。
然后,她松开右手,再抬起时,指尖已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玉匣表面,迅速被吸收。第四面壁层微微震动,三字古篆开始旋转,逐渐化作一道复杂的符文锁。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道门槛。
只要她愿意,现在就能启动“改命”。
但她也明白,一旦启动,就再也没有退路。她将不再是单纯的顾清蘅,也不再是那个农学博士,而是要承担起修复两个世界基因链的使命。
风从通风口涌入,吹动她鬓边碎发。玉簪中的灵泉水微微晃动,映出她冷峻的侧脸。
她抬手,将玉匣边缘按得更深。
沙盘上的星图突然剧烈波动,一道新的轨迹显现——来自未知星域的飞船正在缓慢调整姿态,似乎在尝试建立连接。
信号微弱,断断续续,但编码方式却是他们早年约定的农学暗语。
第一组:**光照强度8000lux**
第二组:**湿度维持65%**
第三组:**播种期延迟,等待指令**
她认得这个节奏。
那是他在说:“我还活着,等你下令。”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已如刀锋般锐利。
“天机匣,准备同步。”
系统回应无声,但玉匣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像是古老的机关正在苏醒。
她抬起双手,十指交错,置于胸前,如同捧住一颗即将重启的心脏。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话未说完,腕间纹身骤然炽热,整条手臂仿佛被火焰贯穿。她咬牙撑住,没有后退半步。
沙盘上,双螺旋星轨开始缓缓闭合。
就在这一刻,地面轻微震颤,控制台某块面板自行弹开,露出一根埋藏已久的青铜导管,末端连接着一处废弃的能量接口——正是早年江玄策私自接入量子核心的遗留装置。
灰尘簌簌落下,导管内部竟有微光流动,仿佛被遥远星域的信号唤醒。
顾清蘅看了一眼那根导管,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纹路与玉匣的光芒交相辉映,逐渐形成闭环。
她终于明白。
他不是独自冲进裂隙。
他是把自己变成了钥匙,插进了命运的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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