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蘅的脚步没有停。她从控制室出来时，风正掠过灵田边缘的防护罩，带起一层微颤的光晕。那光本该稳定如膜，此刻却在某处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她走近时，瞳孔已经切换。数据流无声滚动，土壤湿度、根系电位、基因表达谱一一浮现。一切正常——表面如此。可就在她抬手触向屏障的瞬间，一道麦穗猛然弹出，尖端裂开，露出锯齿状的暗色结构，狠狠撞在能量壁上。
不是风刮的。
是咬的。
她后退半步，腕间纹身微热。天机匣自动调取育生模块权限，准备启动净化程序。但下一息，她的动作顿住了。三株麦秆正在扭曲变形，茎节膨大，纤维缠绕成索状肌肉，根部渗出黏液腐蚀着地表石砖。它们不再接受指令，也不再是作物。
是活物。
“江玄策。”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
他站在五步之外，左腿刚稳住身形，蟒袍下摆沾着前夜残留的灰烬。听到唤声，他没问情况，只将剑柄往掌心敲了一下，走了过来。
“这些麦子，”她指着变异植株，“不再响应‘育生’调控。”
他眯眼看了两息，忽然抽出剑，剑锋划过一株麦穗。断口处喷出墨绿色汁液，在空中凝成细丝，竟朝他手腕缠来。他侧身避过，剑柄顺势砸下，将那截残株钉入土中。
“不是进化。”他说，“是倒退。”
顾清蘅点头。她早看出来了。这些植株的基因序列正在回溯，朝着原始野生种的方向坍缩，甚至更远——进入一种从未记录过的形态。这不是自然突变，也不是北狄孢子感染。这是某种强制性的反向演化。
她闭眼，意识沉入天机匣第三层。冰晶莲种子早已备好，只需注入灵力便可催熟。这种花曾在机械辐射区净化过金属毒素，对共振污染也有抑制作用。若能种下，或许能稳住灵田核心。
指尖微动，她在识海中完成结印。
片刻后，三朵冰晶莲破土而出，花瓣透明如霜，缓缓旋转释放出冷雾。雾气所及之处，变异麦秆的动作迟缓下来，攻击频率降低。但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其中一朵莲突然剧烈震颤。
莲心炸裂。
一枚黑点飞出，仅米粒大小，却让天机匣第四面壁层嗡鸣不止。它悬浮在半空，表面布满细密凹槽，排列方式不像人工雕琢，倒像是天然形成的星图残片。
倒计时跳动了一下。
71:55:18。
系统警告弹出：【检测到初代基因污染源，建议立即销毁】。
她没动。反而伸手，以精血为引，在掌心画出封印符。那枚黑色陨石被吸入天机匣夹层，落在一片虚空中，静静悬浮。
“那是……”江玄策盯着她收手的动作。
“血麦瘟疫的源头。”她低声说，“前朝武帝封印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转身走向最外侧那株尚未完全异化的麦种。它正试图用根须钻透防护罩基座，动作缓慢而执着。
江玄策抬脚，踩住一根伸展的根茎，剑锋横扫。
断口喷出的液体溅上他左臂。布料立刻焦黑，皮肤泛起红痕。他皱眉，甩手欲擦，却发现那一片肌肤开始发烫。
青铜纹路从旧伤处蔓延开来，沿着血管走向向上爬升，一直延伸到锁骨下方。皮下浮现出暗红色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咒语，随着脉搏微微闪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喉结动了动。
“别过来。”他忽然对顾清蘅说。
她正要上前查看，闻言止步。
“这东西……”他抬起手臂，看着那些纹路在皮肤下游走，“不是排斥反应。是共鸣。”
她瞳孔微缩。天机匣数据显示，他体内的量子核心正与某种外部信号同步震荡，频率恰好与那枚陨石吻合。
“你被标记了？”她问。
“不。”他摇头，额间星图忽明忽暗，“是它在认我。”
话音未落，最后一株完全体变异麦种猛然暴起。它的主干膨胀至碗口粗，顶端裂开巨大的口器，直扑防护罩薄弱点。一旦突破，毒素将渗入地下水源，整个归田居的粮食系统都会被污染。
顾清蘅抬手，藏物功能瞬间发动。两株麦种连同周围泥土被吸入天机匣隔离层，空间震荡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第三株却被江玄策拦下。
他将剑插进地面，双手抓住麦秆中部，机械骨甲发出低沉的轰鸣。齿轮咬合，动力全开。纤维组织在他掌中断裂，汁液四溅，但他没有松手。
随着一声闷响，整株麦种被从中撕裂。
碎屑纷飞中，他单膝跪地，左臂的纹路已蔓延至脖颈，银灰蟒袍遮不住皮下的咒文闪烁。他喘了口气，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绿液，指尖微微发抖。
“下次……”他抬头看她，声音低哑，“别让我靠近那些麦。”
她没应声。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新出现的裂痕，像是皮肤被强行撑开，底下隐约有光渗出。
她知道那不是伤口。
是接口。
就像他心口那个一样。
风卷过焦土，吹散残余的雾气。冰晶莲只剩一株还在坚持转动，花瓣边缘已经开始枯黄。那枚黑色陨石在天机匣深处静静悬浮，表面凹槽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什么。
顾清蘅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扣住玉匣边缘。她想起沙盘上那道裂痕，想起倒计时启动的瞬间，想起阿黛昏睡前拼出的唇语。
牺牲者。
必须有人扛。
她看向江玄策，他还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机械骨甲仍在轻微震颤，像是体内有什么在挣扎苏醒。
远处，灵田边界的一块石碑突然崩裂。裂缝中钻出一节嫩芽，通体漆黑，顶端弯曲如钩，缓缓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江玄策察觉到了动静，缓缓抬头。
那株幼苗轻轻晃动，像在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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