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尚未散去,顾清蘅的手指已按在沙盘边缘。她没有回头,但能感知到江玄策站在身后半步,呼吸压得极低,剑柄轻抵掌心。那心跳不是错觉,也不是机械模拟——是血肉复苏的节律,带着某种古老的召唤意味。
她指尖一动,将截获的北方频段编码输入天机匣底层协议。沙盘表面泛起涟漪,原本应浮现病毒传播路径的三维模型,却骤然扭曲成一片灰白噪点。紧接着,一道不属于此界的光柱自中心升起,凝成一人形轮廓。
江玄策剑未出鞘,只以剑柄轻轻敲了下案角。声音很轻,像是提醒她还醒着。
顾清蘅没应,瞳孔切换至数据视界。影像周身缠绕着微弱波频,排列方式与天机匣初启时的日志完全一致。她腕间纹身忽然发烫,青铜光泽顺着经络蔓延至指尖,与投影中人左臂裸露处的纹路遥相呼应。
那人穿着素色长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正蹲在一方小院里栽种灵植。动作细致,像在对待唯一存世之物。他抬头时,面容清晰显现——并非史书所载的暴戾帝王,而是一张沉静如水的脸,眉宇间竟有几分与她相似的执拗。
“演势Ⅲ阶。”她低声说。
沙盘基座嗡鸣震颤,全息投影稳定下来。画面切换:庭院深处立着一座石台,台上置一寸玉匣,正是天机匣原型。武帝伸手触碰,整片空间震荡,无数符文从地底浮出,汇入匣体。那一瞬,顾清蘅右臂旧伤猛然抽痛,仿佛被同一道力量贯穿。
白狐原本蜷伏于案角,此刻四肢骤然绷紧,尾巴扫过地面发出脆响。它双瞳缩成竖线,死死盯着投影中的玉匣,喉间滚出低鸣。
顾清蘅察觉异样,正欲调取天机匣反向溯源,却发现系统反馈残缺。日志仅显示一行字:“文明基石数据库——访问权限:已认证。”
她心头一沉。
这不是入侵,是认可。她的纹身,不只是封印标记,更是钥匙。
投影再度变化。武帝立于祭坛中央,左手高举,青铜纹路燃烧般亮起。地脉深处涌出黑雾,化作血麦形态,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压回地底。封印完成时,他低头看了眼手臂,唇角微动,似在低语。可惜无声。
顾清蘅迅速回溯音频残留信号。天机匣解析出断续脑波片段——
“……若后继者见此影,勿信传承之名。我非留器,乃试器之人。天机非赐,实为囚笼。”
话音未落,白狐突然跃起,扑向投影核心。它的身形在空中模糊、拉长,皮毛褪去,显现出一道虚影:一名女子,身穿现代实验服,发丝凌乱,面容与顾清蘅七分相似,嘴唇开合,无音。
天机匣自动捕捉其脑电波,转译成文字浮现在沙盘上方:
“他在用文明基石培育天机匣!这不是传承,是复制!”
顾清蘅猛地后退一步,指尖掐入掌心。
复制?
她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基因锁、克隆体、实验室编号、导师的笔记残页……那些曾以为属于现代的记忆,是否也早被预设在某个轮回程序之中?
江玄策已拔剑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在空中画出三道弧线。北狄巫术的符文逐一亮起,结成“断念阵”,封锁影像扩散。蓝红交织的光网罩住投影,使其不再延伸。
可就在符文成型刹那,武帝的影像缓缓转头,目光直穿虚空,落在顾清蘅脸上。
她感到一阵寒意顺脊背爬升。
那眼神太过熟悉——不是看陌生人,而是看一个早已预料会到来的人。
“关闭外部同步。”她咬牙下令。
意识沉入天机匣最深层,她手动切断所有未知接入端口。沙盘底部刻下禁制符文,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覆盖原有协议。投影开始崩解,如玻璃碎裂,片片剥落。
最后一瞬,武帝开口了。
这次有了声音。
“你终于来了。”
光影消散,沙盘重归平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波动,证明刚才一切并非幻象。
顾清蘅扶着桌沿站稳,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低头看腕间纹身,青铜光泽仍未褪去,反而比以往更清晰,隐约构成一组她从未见过的编码结构。
江玄策收剑入鞘,额角渗汗,脸色略显苍白。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将一只青瓷酒壶递到她手边——那是他九壶中最不起眼的一只,平日从不开启。
“你用了巫术反噬?”她问。
“不多。”他嗓音微哑,“够挡住它再开口。”
她没接壶,而是盯着沙盘中央那道因能量冲突留下的裂痕。裂隙深处,仍有细微蓝光游走,像是被切断的数据流仍在挣扎回传。
白狐瘫倒在案角,毛色黯淡,鼻息微弱。它闭着眼,尾巴不动了,仿佛耗尽了某种本质。
顾清蘅蹲下身,伸手探它鼻尖。还有气息,但体温偏低,像是灵魂部分离体未归。
她收回手,转向沙盘。
文明基石数据库……是谁建立的?为何她的权限会被默认认证?所谓的“复制”,是指天机匣可以批量生成?还是说,每一个拥有这纹身的人,都不过是前一个失败实验的迭代版本?
她想起哑女刻下的倒置“蘅”字。
那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
是确认。
她在确认,接收者是否真的是“她”。
“你在想什么?”江玄策靠在柱旁,声音低缓。
“我在想,”她缓缓起身,“如果武帝也是穿越者,他是不是也曾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投影,问出同样的问题。”
江玄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腕上的纹,和他不一样。”
她一怔。
“他的纹路止于肘部。”江玄策盯着她手腕,“你的,已经往肩上走了三寸。”
顾清蘅猛地抬臂。
果然。原先只到小臂的青铜纹,如今已悄然攀至肩胛下方,线条更加复杂,隐隐构成螺旋状结构,与天机匣内部日志末页的图腾极为相似。
她立刻调出系统日志。
天机匣记录显示,在投影激活期间,第三层密室曾发生一次短暂的能量共振,持续时间为七秒三——恰好是哑女脑电波断层的时间长度。
“不是巧合。”她喃喃。
有人在利用她的系统,对接另一个终端。而那个终端,可能就藏在哑女体内,或是北极实验室的某处主机中。
江玄策走近沙盘,伸手抚过那道裂痕。指尖沾了点残留蓝光,捻了捻,眉头微皱。
“这光,”他说,“和我骨甲渗出的辐射同源,但更纯。”
顾清蘅心头一震。
纯净的机械辐射……意味着未经人体过滤的原始信号。也就是说,武帝当年封印的,或许根本不是病毒本身,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传输媒介。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天机匣能收纳万物,能推演天机,能改命演势——但它从未说明,自己是从何而来。
而现在,答案似乎正从三百年前的投影中,一步步逼近。
她重新启动沙盘,尝试重建投影前的数据流轨迹。天机匣响应迟缓,提示:“检测到外部协议残留,建议立即清除。”
她没理会警告,强制调取缓冲区碎片。
一幅残图浮现:星轨环绕的球体,北极区域闪烁一点红光。坐标未标注,但方位与实验室遗址完全吻合。
就在她准备放大细节时,白狐突然抽搐了一下。
它的嘴微微张开,声音不再是兽类嘶鸣,而是清晰的人声,带着电流般的杂音:
“别去北极……那里没有起点,只有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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