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滴落在金属地面上,尚未凝固便被寒气冻结成星点状晶体。江玄策站在红光屏障前,指尖距那层脉动的薄膜不过寸许,却未再前进。
他闭了眼。
掌心贴向晶核裂纹最深之处,量子核心残片在皮下震颤,与舱室中央的暗色晶核产生共鸣。一股逆流般的意识抽离感骤然袭来,像是有人从他颅骨内抽出一根细弦,直连向三百年前的某个瞬间。
视野黑了又亮。
祭坛矗立于荒原之上,四野焦土,风中带着腐殖质燃烧后的苦味。一名男子背对而立,玄袍宽袖,左臂裸露,皮肤上浮现出青铜色纹路——那不是刺青,是活的符文,如藤蔓般缓缓游走,渗入血脉。他抬手,一道光柱自天而降,将一团翻涌的赤色雾气压入地脉深处。大地闭合,裂缝弥合如初。
江玄策认得那只手。
腕骨外侧有一道旧伤,是他少年时为避开北狄追兵,在冰崖坠落所留。此刻,那道疤正随着符文亮起而泛出微蓝光泽。
画面戛然而止。
***
归田居主厅,沙盘静置于石案中央。顾清蘅盘膝而坐,双手悬于半空,指节微屈,似在牵引无形丝线。天机匣“演势”功能开启,青铜光影自她腕间蔓延至指尖,一缕极淡的波动自北方传来,被迅速捕捉、解析。
沙盘上浮现出模糊轮廓:祭坛、焦土、封印阵法。她眉心轻蹙,指尖划过空中投影,调出左臂特写。纹路结构展开,层层嵌套的几何图形逐一显现。
她瞳孔微缩。
这不是巧合。
纹路走向、分支角度、能量节点分布——与江玄策旧伤位置完全重合,且每一处转折都对应着她玉匣边缘的某段铭文。她迅速调取基因标记比对模型,数据流在识海中飞速滚动。三秒后,结果弹出:匹配度98.6%,误差范围低于实验室检测极限。
“不是相似……”她低声说,“是同一套编码序列。”
右臂鞭痕突然灼痛,像是有热针沿着旧伤划过。她没去按压,只是指尖一顿,将整段影像封存进天机匣第四层密档,标注“源码级关联”。
就在此时,白狐灵宠猛地抬头。
它原本蜷卧在沙盘西侧,此刻倏然站起,耳朵竖直,尾尖绷紧如弓弦。下一瞬,它扑向顾清蘅,嘴咬住她衣角,用力往沙盘边缘拖拽。
“松口。”她皱眉。
白狐不放,反而仰头,双瞳骤然化作旋转的星河,一组坐标浮现其中——非文字,非符号,而是由光点构成的立体轨迹,不断重组、变换方位。她瞳孔一闪,迅速调动天机匣底层记录模块,将整组信息录入,并打上“高优先级未解事件”标签。
坐标消失的刹那,白狐瘫软倒地,呼吸微弱,毛发褪去温润光泽,变得干涩灰暗。
顾清蘅伸手探其鼻息,尚存。她未多看,立即调出空间监控日志,回溯刚才十秒的数据流。发现白狐体内曾释放一段异常脑波信号,频率与前朝女帝冥想录残片中的“星引术”高度吻合。
她盯着屏幕,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墙边,取出一枚密封玉匣。这是她早年从废弃工坊回收的备用通讯器,能短暂接入天机匣深层协议。她将其激活,设定自动监听模式,放置于沙盘旁。
“守着。”她对白狐说,声音低而稳,“再出现异象,立刻示警。”
白狐尾巴轻轻抽动了一下,似有回应。
***
江玄策仍陷在记忆回响之中。
他看见自己——或者说,那个站在祭坛外的身影——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无形屏障拦下。黑袍男子回头,面容模糊,唯有一声叹息穿透时空:“你承了我血脉,也承了这罪责。但这一封,未必是终局。”
话音落下,赤雾反扑,撕开一道缝隙。一粒血麦种子从中逸出,坠入风中,不见踪影。
江玄策试图靠近,却被一股巨力推出。意识猛然抽离,他踉跄后退一步,手掌脱离晶核。红光屏障依旧pulsing,但他已浑身冷汗,左腿断口处蓝血渗出更多,在冰面上结成蛛网状结晶。
他靠住墙壁,喘息粗重。
方才所见并非幻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封印仪式,而主持者,正是前朝武帝——那个与他共享同一套基因编码的人。
他抬起左手,卷起袖口。旧伤处皮肤微微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内部苏醒。
***
归田居地底,天机匣空间内一片寂静。
阿黛靠墙坐着,双眼闭合,呼吸平稳。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但她记得酒壶碎裂的声音,记得江玄策没有回头。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胸口,那里藏着一张纸条:“别回头。”
哑女坐在角落,右臂垂落,红液早已停止渗出。她的左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又抹去,重新写下两个字:
“同源”。
然后她抬头,望向虚空某处,仿佛能透过空间壁垒,看到那条黑暗长廊尽头的身影。
***
江玄策扶着墙,缓步退出舱室。
通道两侧蚀刻画仍在,最后一幅图中,被锁链缠绕的女子胸口悬浮玉匣,右臂鞭痕清晰可见。他停下脚步,凝视良久,忽然伸手,用指尖蘸血,在画中女子手腕处添了一道纹路——与他左臂旧伤位置一致。
做完这些,他转身,一步步走向出口。
风雪未歇,冷疗飞船仍停在冰壳之上。他登上舰桥,启动返程程序,目光扫过导航屏。北极监测站信号仍在跳动,冰川崩解速度未减。
他闭目,靠在座椅上,手指轻敲扶手,节奏缓慢而稳定。
三分钟后,舰体升空,破开云层。
***
顾清蘅站在沙盘前,反复回放那段星际坐标。
她调出天机匣所有可查的历史资料,搜索类似图案。结果为空。但她注意到,坐标中某一组光点排列,与江玄策额间星图的初始形态极为相似——那是他尚未觉醒量子核心时,曾在梦境中描绘过的符号。
她指尖停在半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白狐为何偏偏在她推演出“同源标记”时出现异常?是巧合,还是某种预警机制被触发?
她转身,看向蜷缩在角落的白狐。
它的眼睛闭着,但尾巴尖仍在微微抽动,像是接收到了什么遥远的信号。
她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你在听谁的指令?”
白狐没有反应。
她伸手抚过它的脊背,触感粗糙,体温偏低。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白狐忽然睁开眼,瞳孔再次浮现那组坐标,比先前更加清晰。
她立刻调取记录。
坐标定格的瞬间,沙盘中央突兀地亮起一点微光——不在任何已知地理标记上,而是悬浮于虚空中,仿佛指向某个不可见的位置。
她盯着那点光,久久未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江玄策推门而入,斗篷覆雪,脸色苍白,左腿渗血。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
“我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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