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海棠花瓣上时,沈厌已经提着扫帚出现在郡主府的回廊。他刻意选了月瑶常去的那条路,青石砖缝里的青苔被他扫得干干净净,连廊柱上的蛛网都清得一根不剩。
“沈大哥,郡主今儿个要去西郊的慈安寺上香,你去把那辆乌木马车打扫干净。”管事的声音从月亮门后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府里的老仆都瞧不上这个突然被郡主收留的庶子,总把最累的活计派给他。
沈厌低眉顺眼地应着,心里却泛起涟漪。慈安寺?他记得月瑶信佛,每月初三都会去那里给往生的母亲祈福。他放下扫帚往马厩走,路过书房窗下时,听见月瑶正在和侍女说话。
“把那串紫檀佛珠带上,上次求的平安符该换了。”月瑶的声音清润,像浸在溪水里的玉。
沈厌的脚步顿了顿。紫檀佛珠?他想起自己在沈府库房见过一串,据说是前朝高僧开过光的,后来被嫡母拿去赏了心腹丫鬟。他悄悄记下这件事,指尖在掌心掐出个红印。
打扫马车时,沈厌故意留了个心眼。他在车辕的夹层里藏了包薄荷香,那是他用半个月的月钱从药铺买来的。月瑶夏天容易犯困,薄荷的清冽气或许能让她舒服些。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马车擦得锃亮,乌木的纹理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月瑶上车时,果然闻到了淡淡的薄荷香。她掀起车帘往后看,正撞见沈厌提着水桶转身,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浅痕。
“这香气是你放的?”月瑶的声音带着几分探究。
沈厌猛地回头,慌忙低下头:“回郡主,小人见天热,想着薄荷能提神……若是不合郡主心意,小人这就去拿掉。”
“不必了。”月瑶放下车帘,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这个少年,似乎总能在细微处给人惊喜。可这份刻意的周到,又让她想起萧子骏说的“别有用心”,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马车驶出城门时,沈厌正蹲在马厩后墙根啃干饼。他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方才月瑶掀帘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那是萧子骏送的,他记得。
慈安寺的香火很盛,青烟缭绕中,月瑶跪在佛像前虔诚叩拜。她刚站起身,就见个小沙弥捧着个锦盒过来:“郡主,这是一位施主托小僧转交的。”
锦盒里躺着串紫檀佛珠,颗颗圆润饱满,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檀香。月瑶认得,这正是她去年遗失在沈府的那串。当时母亲刚过世,她心绪不宁,参加沈府的家宴时不慎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那位施主呢?”月瑶追问。
小沙弥指了指寺门外:“是个穿灰布衫的少年,说是郡主府的杂役,放下东西就走了。”
月瑶捏着佛珠走出寺门,正看见沈厌牵着马站在老槐树下。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身上的灰布衫沾了不少尘土,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赶来的。
“这佛珠……”月瑶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厌挠了挠头,装作憨厚的样子:“前几日在沈府旧物堆里找着的,想着郡主或许还用得上,就给您送来了。”他刻意隐瞒了自己是如何从嫡母的心腹丫鬟那里抢回来的——那晚他潜入那丫鬟的房里,被发现时挨了顿毒打,至今后背还青一块紫一块。
月瑶望着他手臂上未消的淤青,心头一软:“你受苦了。”
“能为郡主做事,是小人的福气。”沈厌抬起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回去的路上,月瑶把玩着那串紫檀佛珠,忽然发现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安”字。她记得自己的佛珠上并没有这些字,想来是沈厌后来刻上去的。这份隐秘的心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萧子骏再次来到郡主府时,撞见月瑶正坐在海棠树下教沈厌写字。少年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月瑶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耐心地引导着。阳光透过花叶洒在两人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瑶儿。”萧子骏的声音冷得像冰。
月瑶抬头看见他,连忙收回手:“子骏哥哥来了。”
沈厌识趣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子殿下。”他刻意将写着字的宣纸往身后藏,却被萧子骏一眼瞥见。纸上是歪歪扭扭的“瑶”字,墨迹晕染,看得出写了很多遍。
萧子骏的脸色更沉了。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支赤金点翠步摇:“昨日西域进贡的,想着你会喜欢。”
月瑶接过步摇,却没像往常那样露出欣喜的神色:“多谢殿下。”
萧子骏注意到她腕间多了串紫檀佛珠,认出那是沈府的物件,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瑶儿,你当真要留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在身边?”
“子骏哥哥!”月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沈厌只是个本分的杂役,你为何总是针对他?”
“本分?”萧子骏冷笑,“他若本分,怎会知道你今日去慈安寺?怎会恰好找到你遗失的佛珠?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攀附你!”
沈厌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殿下误会了,小人绝无此意……”
“够了!”月瑶站起身,挡在沈厌面前,“子骏哥哥若是不相信我,那就请回吧。”
萧子骏看着月瑶坚定的眼神,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了沈厌一眼,转身拂袖而去。那眼神里的警告,像淬了毒的冰棱,刺得沈厌后背发凉。
待萧子骏走远,月瑶才转过身,看着沈厌:“你也回去吧,好好干活。”她的语气有些疲惫,显然刚才的争执让她心力交瘁。
沈厌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月亮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月瑶仍站在海棠树下,手里捏着那串紫檀佛珠,眉头微蹙。他知道,月瑶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了。
夜深人静时,沈厌坐在杂役房的门槛上,望着天上的月亮。他从怀里摸出块被血浸透的布条,里面包着半颗牙齿——那是抢佛珠时被那丫鬟打掉的。他将布条扔进火堆,看着火苗舔舐着布料,直到化为灰烬。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萧子骏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他不怕,为了月瑶,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粉身碎骨。
他抬头望向月瑶的卧房,那里的灯火还亮着。他仿佛能看见月瑶正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看书。那道倩影,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月瑶……”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偏执的温柔,“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把所有阻碍都清除掉,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夜风拂过,吹起他破旧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把磨得锋利的匕首。那是他从马厩里找到的,一直藏在身上,用来防身,也用来……清除那些不该存在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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