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经年,有云游的老道士在崖边驻足良久,捻着胡须轻叹这断魂崖上阴气尽散,却仍残留着一缕化不开的执念。他抬手拂过玉兰花枝,惊起满树碎玉,恍惚间似有两道声音自风中传来,一似泣血杜鹃,一似和煦春风,在枝桠间缠绕交融,最终化作飘散的花瓣,落进崖底翻涌的云雾里,再不见踪迹。
崖边的风声终年呜咽,似在替那对痴人诉说未尽的心事。有好事者将玉兰花瓣收集入药,却发现药香里总混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苦涩,服下后夜半常梦到一男一女在月下执手相看,醒来枕边已湿了大片,却怎么也记不起梦中人的模样,唯有心头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般怅然若失。
更有人说,曾在大雾弥漫的清晨,于崖边捡到半块残缺的玉佩,触手生凉却隐隐发烫,纹路间似有血痕蜿蜒,可等云雾散尽再看时,玉佩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掌心留下淡淡的药香,萦绕数日不散。
自那夜后,崖边的风声里总裹挟着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谁在耳畔诉说未尽的情话。有大胆的旅人趁着月色爬上断魂崖,试图探寻那些传说的真相,可每当靠近玉兰树,便觉一阵迷雾袭来,眼前浮现出两世纠缠的幻影,待迷雾散去,只余满襟落花,和一颗被酸涩填满的心。
又一年霜降,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来到崖边,捧着锦盒的手布满岁月沟壑。她小心翼翼取出另一块玉佩,与记忆里的半块严丝合缝,浑浊的眼中淌下清泪。当年她是月瑶身边的小丫鬟,如今已是垂暮之年。玉佩贴合的刹那,玉兰树簌簌落下满枝花瓣,覆在老妪肩头,恍惚间她又看见小姐穿着素白衣裙,笑着朝她招手,可眨眼间,只剩寒风卷着落叶,将这份虚幻的温暖撕得粉碎。老妪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玉佩,忽然感觉掌心一热,两行血泪顺着玉佩纹路蜿蜒而下,在玉面交织成小小的漩涡。她听见玉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呢喃,当最后一片花瓣落在玉佩上时,老妪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浑浊的眼睛重新泛起清亮的光。一阵狂风骤起,卷着老妪手中的玉佩直冲云霄。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最终稳稳嵌入玉兰树的枝干,化作一道温润的玉痕。老妪望着这一幕,嘴角泛起释然的浅笑,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岁月的风将她包围。当她再次睁眼时,仿佛看见月瑶和沈厌携手漫步在玉兰花海之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去,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而在崖下的小镇里,孩童们开始传唱一首新的童谣,稚嫩的声音在街巷间回荡:“玉兰花,开又谢,两世情,难相偕。断魂崖,风呜咽,痴人心,化血结。”
一日,一位云游的高僧路过断魂崖,他驻足良久,闭目凝神。待睁开眼时,眼中满是悲悯,他对着崖边的玉兰树轻声说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执念太深,终难解脱。”话音刚落,一阵清风拂过,玉兰树上飘落的花瓣竟在空中化作一个个梵文,转瞬即逝。
一日,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游荡至崖下,他蓬头垢面,却在望见断魂崖方向时突然驻足。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奇异的光,他跌跌撞撞朝着崖边奔去,枯槁的手指死死抠住玉兰树干,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狂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角,几片沾着泥土的花瓣从他怀中飘落——那花瓣历经岁月却依旧鲜艳,似是被某种执念锁住了时光。围观者欲上前查看,乞丐却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震落满树花瓣,待众人回过神,他已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半枚刻着“厌”字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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