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城门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沈厌已牵着两匹黑马等在老槐树下。晨露凝在他玄色短打的衣襟上，像缀了串细碎的星子，勾勒出清瘦却结实的身形。看见月瑶走来时，他眼底的光比天边刚冒头的启明星还要亮，几乎要将这沉沉夜色烧出个窟窿。
“姐姐今天真好看。”他伸手想帮她牵马，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就被避开。月瑶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得像阵穿林的风，“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她刻意忽略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昨夜梦里那两具相拥的枯骨总在眼前晃，搅得她心口发闷，连带着灵力都有些滞涩。
沈厌的笑容僵在脸上，却很快又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策马跟在她身侧，絮絮叨叨地说着断魂崖的趣事：“听说崖底的风会唱曲子，像极了……”
“沈厌。”月瑶突然勒住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老实告诉我，洗灵泉到底需要什么。”她直视着他，丹田处的灵力因心绪波动而躁动，像沸水在壶里翻腾，“别跟我说是普通的心头血。”
沈厌的脸色瞬间白了，像被寒霜打透的纸。他错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上的纹路，指腹的薄茧刮过木头，发出细碎的声响：“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见你用血喂玉佩了。”月瑶打断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也看见了那棵树，那两具枯骨。”她看着他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觉得疼，“沈厌，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厌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惊雷劈中。他突然翻身下马，“咚”地跪在她马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晨露沾湿了他的发梢：“姐姐别问……求你……”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像个被戳破秘密的孩子，无助又惶恐，“到了崖底，你自然会知道。但我向你保证，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月瑶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这不是往常的撒娇耍赖，是彻骨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怕她知道真相后会转身离开？还是怕……那真相本身就足以摧毁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起来。”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要么说实话，要么就此别过。”
沈厌猛地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绝望又疯狂：“别过？姐姐要丢下我？”他突然扑过来抱住马腿，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像上辈子那样？看着我跳下断魂崖，连句挽留都没有？”
“上辈子？”月瑶的心脏骤然停跳，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果然记得前世！梦里那个纵身跃下的白衣少年，真的是他！那些破碎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少年坠落时绝望的眼神，与此刻沈厌眼底的红血丝重叠在一起，刺得她眼眶发酸。
沈厌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拽着月瑶的脚踝，猛地用力将她从马背上扯下来。两人摔在冰冷的地面，碎石硌得骨头生疼。他死死掐着她的手腕，眼底翻涌着疯狂的浪潮，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你忘了！你都忘了！上辈子你信了那个伪君子的话，以为我偷了修仙界的至宝，亲手把我打下崖！”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可你知不知道，那至宝是我替你求的长生丹？！我在万仙阵里拼了三天三夜，浑身是血地爬回来，换来的就是你那一刀！”
月瑶的手腕传来剧痛，心口却更痛，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白衣染血的少年跪在她面前，掌心托着流光溢彩的丹药，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而她站在崖边，身后是萧子骏温和的声音，手里的剑穿透了少年的胸膛；少年坠落时，那声带着血沫的“阿瑶”，像魔咒般缠绕了她两辈子。那些被遗忘的画面，此刻像淬毒的针，扎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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