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戏的调子还在耳朵里打转，像是谁把旱烟袋锅子敲在铜铃上，一声声往脑仁里钻。我张了张嘴，辣条渣卡在喉咙，像被人塞了半截符纸。
孟小葵盯着我，眼神跟解剖刀一样锋利：“你说的那句‘阴阳的格子被豹纹撕破’……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我没吭声，摸了摸喉咙，那股子酸菜牛肉面的油味还挂在舌根。刚才那话，真不是我出的声，倒像是我这身守墓人血脉，借着辣条油劲儿，自个儿开了个直播。
刘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行了，别整玄学脱口秀了，刀面上那条光路还在闪，咱们是去是留？再站这儿，我怕回头警用记录仪自动给我报个‘疑似精神分裂’。”
张瘸子抱着铜铃铛，嘴唇微微抖着，像是听见了什么只有他能懂的暗号。
我低头看解剖刀——水雾没散，井影深处那点荧光，正缓缓流动，凝成一条笔直的线，指向城郊方向。可这光点忽明忽暗，像极了我炸鸡店那台老冰箱的灯，电压不稳，随时要歇菜。
“问题在这。”我说，“光路靠孟小葵体温维持，她现在心跳快得能当电音节拍器，光点跳得跟蹦迪似的，咋定位？”
刘胖子举起记录仪想拍，屏幕刚对准刀面，立刻弹出一行字：
【404：地址不存在】
“我操，连警用设备都开始装失忆了？”他骂了一句，拿痒痒挠去刮镜头，符文亮了半秒，画面依旧黑屏。
我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辣条咽下去，油乎乎的手指往解剖刀面上一抹。
滋——
油渍和水雾一碰，像高压电接上了泡面汤，整把刀嗡地一震，荧光瞬间凝实，变成一条持续发光的路径，稳稳指向东北。
“得，辣条通灵，本年度最硬核导航系统。”我拍了拍手，“建议申遗，名字就叫‘碳水驱邪定位法’。”
张瘸子忽然抬起旱烟袋，轻轻敲了敲铜铃铛。
铃没响。
但铃铛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啜泣，像是被风裹着的纸钱，飘了二十年才落地。
“吴家……吴家……”
那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吴家无名墓区。”张瘸子喃喃，“就是那儿。”
我们没再废话，打车的打车，骑电驴的骑电驴，我蹭了刘胖子的警摩后座，一路吹得脸皮发麻。城郊的夜风带着坟头草的土腥味，越往东北走，路边的快递站招牌就越少，最后连路灯都熄了。
墓区没名字，也没门。
只有一片低矮的石碑，歪七扭八地立在雾里，像一群蹲着等单的外卖员。
孟小葵打开紫外线灯，光束扫过地面，我差点一脚踩进坑里——每块墓碑背面，都印着不同年份的泡面包装图，有老坛酸菜，有红烧牛肉，甚至还有我店里的限定款“地狱辣锤”。
“所以……”刘胖子声音发干，“咱这城市，是被泡面封印的？”
我没理他，从兜里掏出那把天天用来叉关东煮的泡面叉，往地上一插。
叉尖刚触地，三块墓碑“咔”地一声自动移开，露出中间一块光溜溜的石碑——无名，无字，只刻着一把泡面叉，齿纹跟我炸鸡店钥匙一模一样。
“家族企业，阴间连锁。”我嘀咕，“建议注册商标，别让地府山寨了。”
孟小葵抽出解剖刀，刀尖轻划碑面。
刀锋过处，石屑没掉，反而浮出一行暗纹：
【顺风达·轮回线·终端07】
“终端？”刘胖子蹲下，用痒痒挠刮了刮碑底泥土，“这玩意儿怎么还有编号？”
他指尖一挑，抠出一块指甲盖大的黑片——微型电路板残片，边缘烧焦，像是从什么电子设备里炸出来的。
“快递系统……是数字化的？”他眯眼，“所以咱们送的不是包裹，是魂？”
我没接话，盯着那行字。顺风达，轮回线，终端07——这哪是墓碑，分明是台阴间ATM。
正想着，碑底突然渗出黑液，像墨汁倒流，却逆着重力往上爬，迅速在地面铺开，形成一条……快递传送带。
履带缓缓转动，发出电机低鸣。
从尽头，爬出两个穿快递工服的人偶。
一个嘴角带痣，一个眉心缝线。
双生尸偶。
可这次，他们不再是太平间缝的破布娃娃，而是穿着崭新的“顺风达”工装，袖口绣着豹纹，手里各捧着一台POS机——那机器，是用泡面叉焊接的，屏幕亮着绿光：
【支付20年阳寿，可退订轮回配送】
“我操。”刘胖子往后退，“现在连死人都开始搞会员退订了？”
王小葵冷笑一声，正要上前，我一把拦住她。
“别急。”我从兜里掏出刚喝完的泡面汤，哗地泼向POS机屏幕。
汤水溅上绿光，数字“20”瞬间腐蚀，变成“00”。
屏幕黑了半秒。
尸偶同时僵住，像是系统卡顿。
“看见没？”我甩了甩手上的油，“咱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以毒攻毒’——你用泡面叉做POS机，我就用泡面汤当病毒。”
孟小葵趁机上前，解剖刀一挑，划开左边尸偶的衣领。
皮下没有血肉，只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条形码，贴在骨架上，正随着心跳频率闪烁，像是在自动扫描什么。
“他们在……读取阳寿。”她声音发冷，“每扫一次，就扣一年。”
刘胖子盯着条形码，突然脸色一变：“这编码格式……跟警局失踪人口档案的编号，一模一样。”
我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墓地边缘。
一个人影站着。
低头，穿快递员制服，手里捏着一张单子。
是张猛。
他没出声，默默走到无名碑旁，把那张快递单贴在碑侧。
单号清晰可见：
【BW2003-0716】
比孟小葵妹妹失踪日晚一天。
他贴完，转身就走，背影僵硬得像被程序控制的机器人。
我刚要追，孟小葵突然抓住我胳膊。
“你看POS机。”
我回头。
那台被泡面汤泼过的机器，屏幕正缓缓亮起。
绿光重新浮现，数字跳动：
【当前余额：20年阳寿】
而交易记录里，第一行写着：
【已支付：王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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