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碎成渣的那一刻，办公室的灯突然全亮了，亮得跟超市促销大减价似的，刺得我赶紧把辣条袋子往眼前一挡。不是怕鬼，是怕这破灯太亮，照出我眼袋里藏着的牙签。
孟小葵还蹲在地上，手指死死掐着手机边缘，倒计时的血字在她腕子上跳得跟广场舞DJ打碟似的。她没哭，也没吐，就是盯着那“24:00:00”看得太狠，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别数了。”我说，“你再数下去，下一秒就得开始背《时间简史》了。”
她抬头，眼神冷得能冻住我刚泡的酸菜牛肉面：“王大锤，你能不能别拿命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把最后一根辣条塞进嘴里，咔哧咔哧嚼，“我是拿泡面开玩笑——毕竟咱这命，现在不就跟泡面一样，三分钟热度，一掀盖就见底？”
刘胖子在旁边翻白眼：“你俩要不先领个证？一个快死了，一个快嘴死了。”
张瘸子没吭声，铜铃铛抱得跟亲儿子似的，眼神却死死盯着解剖刀——那把桃木刀正躺在桌上，刀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
“这刀……不对劲。”孟小葵忽然说。
她掏出紫外线灯，往刀面一照。光束扫过刀刃的瞬间，空气里“嗡”地一声，像老电视换台时的杂音。
刀面上浮出一层水雾。
雾里有人影晃动，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能看清是个小女孩，穿着红裙子，脚上没穿鞋，正被人用铁链往下拽。
“那是我妹妹。”孟小葵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什么，“二十年前，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吴家井。”
刘胖子倒抽一口冷气：“等等，你妹妹不是失踪案吗？怎么跟井扯上关系了？”
“不是失踪。”她咬着牙，“是沉井。有人把她和什么东西……一起扔下去了。”
我伸手去摸刀面，刚碰到那层水雾，指尖就传来一股子泡面汤的酸味——就是我昨天喝的那种，酸菜牛肉，加了双倍辣。
“别碰！”孟小葵猛地拍开我手，“记忆碎片不稳定，乱碰会触发怨念反噬！”
“那你打算咋办？”我掏出一包新辣条，撕开就往刀刃上抹，“用爱感化？还是写封信给井神爷求个调解？”
辣条油沾上刀面，紫外线一照，居然泛出点微光，像夜市摊上那种劣质荧光贴纸。
水雾颤了颤，画面清晰了一瞬。
小女孩被铁链缠腰，往下坠。她旁边，还有两个小东西——一个嘴角带痣，一个眉心缝线，正是那对双生尸偶。
“我操。”刘胖子后退半步，“这不就是咱在传真机里见过的那俩？他们……二十年前就存在？”
“不止。”孟小葵用镊子夹起自己一缕头发，咬牙剪断，轻轻放进刀光里，“血缘牵引，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头发一碰水雾，整把刀“嗡”地一震，画面猛地拉近。
井壁上，刻着一道标记——一把泡面叉的轮廓，齿纹跟我炸鸡店钥匙一模一样。
“又是这玩意儿……”我嘀咕，“咱家祖传手艺是不是在阴间注册了专利？”
画面再闪，出现一张脸——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手里拿着批文，正往井口走。他背影熟悉得让我胃疼。
“张瘸子？”刘胖子瞪眼。
张瘸子浑身一抖，铜铃铛“当”地响了一声，但井影毫无反应，仿佛那铃铛根本不存在。
“不对。”我眯眼，“那背影……少了点东西。”
少了铜铃铛。
“那不是你。”孟小葵盯着画面，“那是……算命瞎子。”
办公室瞬间安静。
连空调都不吹风了。
我低头看解剖刀，刀柄还在滴水，水珠落在桌上，居然不散，反而聚成一个微型井口形状。
“等等。”刘胖子突然蹲下，用痒痒挠轻轻刮了刮刀背，“这刀……是不是还能定位？”
“你想干啥？拿它当GPS导航去井底捞尸？”我冷笑。
但他没理我，符文一亮，痒痒挠尖端忽然泛起一层灰白鳞片，像是从什么葬服上剥下来的。鳞片中央，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井口浮雕，朝向……正对着我炸鸡店的方向。
“我店后厨冰柜……”我嗓子有点干，“那井，是不是就在下面？”
“不一定。”孟小葵盯着刀面，“井是活的。它会移动，会吞东西，也会……吐。”
她话音刚落，我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不是来电。
是自动弹出一条短信：
【顺风达·轮回线】您有一份历史快件待查收，单号：BW2003-0715，配送状态：沉井封存。
我愣住。
BW——豹纹。
0715——孟小葵妹妹失踪日。
“所以……”我慢慢掏出所有调料包，摊在桌上，“这些年来，所有带豹纹的快递单，根本不是丢件。”
“是被井吃了。”孟小葵声音发颤。
我一根根翻调料包，直到翻到“酸菜牛肉面”那包——背面印着一行极小的图，正是那口井，井口还画了个泡面叉标记。
“而我……”我指着调料包上的油渍，“天天让鬼蹭调料，其实是在帮井做标记？”
刘胖子突然一拍桌子：“你们看刀面！”
解剖刀上的水雾正缓缓流动，油渍在刀面形成一条光点路径，直指城市东北角。
“那是……无名墓地方向。”张瘸子喃喃。
我正要说话，嘴里最后一口辣条突然卡住。
不是噎的。
是我说了句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井要开了。因为阴阳的格子，被豹纹撕破了。”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
我说啥了？
可孟小葵却猛地抬头，眼神亮得吓人：“你说……格子？”
“我……我不知道。”我摸着喉咙，“就像有人借我嘴说话。”
她死死盯着我：“王大锤，你刚才那句话——是二十年前，算命瞎子在批文上写的最后一句。”
办公室的灯，又一次暗了。
但解剖刀还在发光。
刀面上，水雾未散，井影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唱——
不是儿歌。
是某种古老的傩戏调子，带着旱烟味和铜铃的余震。
张瘸子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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