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上的碎石还在往下滚。卡尔拽住绳索往我腰上系防弹背心时，我摸到左胸口袋里的硬物——那块周野从撒哈拉带回来的陨铁，形状像把微型手术刀。
电磁脉冲三十秒后启动。卡尔收紧最后一个搭扣，战术腰带卡进我肋骨断过的位置，和周野当年帮我固定攀岩绳的手法一模一样。
玛尔瓦往我耳后抹薄荷油。刺鼻的味道盖住了悬崖下的柴油味，也让我想起周野总在手术前做的这个动作。
三。小林翔太的相机开始倒计时，镜头对准远处突然熄灭的探照灯。
二。玛尔瓦把针管别进我发髻，冰凉触感和二十年前喀布尔那次突围前如出一辙。
一。
世界突然黑了。
麻醉枪的后坐力震得我虎口发麻。第一个守卫倒下的声音，像极了手术钳掉进不锈钢托盘。
塔里克的白大褂在转角处一闪。他扔来的钥匙串上挂着医疗车队标志，第三把钥匙齿痕和当年周野救我时用的一模一样。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作响。血腥味混着霉味涌出来，我在黑暗中数着呼吸——七浅三深，周野教我的战场镇静法。
角落里传来铁链摩擦声。频率短长短，长长短，但最后多了个拖长的尾音——我们新婚夜发明的变调SOS。
医生迟到了。
周野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时，我看见他正用铁链绞住最后一个守卫的脖子。那人袖口露出半截纹身——被划掉的蛇杖图案。
铁链咣当落地。周野踉跄着站直，左手指关节全碎了，但右手还保持着标准的持刀姿势。
我射出最后一支麻醉剂。守卫倒下的瞬间，周野已经扯开我的战术腰带。他染血的手指摸到陨铁，突然笑了：果然带着。
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卡尔引爆了柴油桶，火光把通风口照成橘红色。周野就着这光亮检查我的防弹背心，手指在第三根肋骨位置停顿——那里缝着X光片的复刻件。
塔里克呢？
去救他妹妹了。周野拽着我往通风管爬，铁链还挂在脚踝上哗啦作响，那小子偷了父亲的密钥。
通风管突然震动。上面传来小林翔太的日语喊话，夹杂着卡尔用扳手敲钢管的摩斯码——守卫增援到了。
周野摸出守卫口袋里的打火机。火焰亮起的瞬间，我看见通风管壁刻满划痕，最新的一道旁边画着赛车弯道图。
科索沃的走法记得吗？他咳出血沫，却把打火机举高照向前方，右急转接左S弯。
管道突然倾斜。我们滑进分岔口时，周野用铁链卡住管壁减速，火星溅在当年阿勒颇那个装甲兵送的陨铁上。
下方传来水声。玛尔瓦说的洗衣房蓄水池在月光下泛着涟漪，水面上漂着几张床单，排列成救护车的形状。
周野突然拽住我。他掰开我紧握的右手，取出那枚一直攥着的弹壳戒指，套回我无名指：现在可以哭了，医生。
我没哭。但爆炸的气浪掀翻蓄水池时，混着柴油味的水雾糊了我满脸。
柴油味的水雾还没散尽，子弹已经擦着我耳廓飞过。周野拽着我滚进排水沟，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被囚禁半个月的人。
三点钟方向。他嘴唇几乎没动，右手却精准地指向右侧矮墙后的狙击手。
卡尔改装的那辆救护车就停在二十米外。车门大敞着，小林翔太的镜头反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跑直线。周野突然推我后背，像贝尔格莱德那次。
我冲出去的瞬间，身后响起熟悉的引擎轰鸣。周野抢过方向盘的动作行云流水，救护车甩尾时卷起的沙土迷了追兵的眼。
弹片擦过我脸颊。温热血液流进衣领的触感，和五年前在叙利亚那次伏击一模一样。
抓紧！周野猛打方向盘。救护车侧轮离地的瞬间，我看见了仪表盘上刻的小花——科索沃那个死亡弯道的标记。
后视镜里亮起车灯。塔里克的越野车横在路中央，少年探出车窗射击的姿势，活脱脱是年轻时的周野。他白大褂下摆被风吹起，露出绑满雷管的腰腹。
马库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个死在撒哈拉的医疗兵，最后也是这样挡在我们车前。
周野的指节叩响方向盘。三长两短，救护车特有的鸣笛节奏。远处立刻传来回应——玛尔瓦带着妇女们的车队亮起双闪，排气管喷出的橄榄油烟雾遮蔽了整条公路。
低头！
爆炸气浪震碎后车窗。玻璃碎片雨中，我看见塔里克的车冲进敌群。少年最后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右手比划着医疗队特有的任务完成手势。
边境线的铁丝网近在咫尺。周野突然从座位底下摸出个染血的急救包，里面塞着皱巴巴的图纸。
闲着也是闲着。他单手展开图纸，上面是用血画的改装救护车设计图。转向系统特意标红——正是刚才那个漂移的改良版。
小林翔太的相机突然亮起闪光灯。镜头捕捉到图纸角落的小字：给简医生的生日礼物。日期是三天后。
玛尔瓦的车队开始按喇叭。希腊民谣的旋律里，周野突然咳嗽起来。他抹掉唇边的血沫，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巧克力。
塔里克偷的。他掰开锡纸，露出里面融化的褐色糖块，那小子说...咳...说是给他妹妹的喜糖。
铁丝网的阴影划过我们交握的手。弹壳戒指硌着指缝，和周野掌心的枪茧一样粗糙踏实。
远处升起信号弹。绿色的——医疗车队通用的安全信号。但爆开的火星排列成赛车旗图案，和绷带地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周野轻笑出声。他踩下油门的动作牵动肋骨伤口，血渍在图纸上晕开，恰好染红了新车设计图的引擎部位。
回家改装？他歪头问我，眼睛亮得像当年在战地医院第一次递给我手术刀时那样。
我没回答。但手指已经摸到那块陨铁——够给新车做个小挂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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