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的手仍在微微发抖，那根红线刚刺入皮肤，她便猛地甩手挣开。银针跌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没有去捡，而是迅速将手缩进袖中，用鹿皮手套紧紧裹住指尖。她清楚毒已入血，臂弯处一股寒意正缓缓向上蔓延。
楚昭珩站在她身前半步之遥，手腕上的伤口不断渗血，血珠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清晰可闻。他既未擦拭，也未低头看一眼伤处，目光始终锁定前方的小路。水声渐近，夹杂着铁链拖行的摩擦声，仿佛河底有重物被缓缓拖动。
沈清棠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她垂眸扫了眼自己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条，随手抛向河面。
布片刚触到水面，便“嗤”地一声僵硬，瞬间凝成一片透明薄冰，表面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边缘泛起幽幽紫光，微微颤动。她取出一根银针，轻轻敲击冰面，发出清脆声响，冰未碎。
她蹲下身，手指悬停在离冰三寸之处。热气自河中升腾而起，裹挟着一股甜腥气息——与楚昭珩中毒时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水不能碰，但能踩。
她低声开口，随即起身，将剩下的六根银针迅速插入岸边石缝。脚尖轻点第一块冰面，稳稳站定。冰面微晃，紫光荡开一圈涟漪，却未破裂。
她继续跃前，每一步都踏在新凝的冰上。毒血遇布纤维即凝，她的动作带动气流，促使更多血珠冻结。一条蜿蜒曲折的冰桥在她脚下延伸，横跨整条暗河。
楚昭珩仍立于原地。
跟上来。沈清棠回头唤道。
他点头，收起折扇，握紧刀柄，抬脚踏上冰桥。
前三步尚稳。第四步落下时，右手腕骤然剧痛，一滴鲜血喷溅而出，落在冰面。血珠触冰刹那，整块冰面剧烈震颤，随即崩裂。
楚昭珩脚下失力，身体猛然下坠。
沈清棠旋身抽出最后一根银针，钉入对岸石壁，绳索一端系于针尾，另一端奋力甩出。
他左手一把抓住绳子，口中咬住，右手迅速将折扇插入身旁石缝，勉强撑住身形。右臂悬空，鲜血不止，流得更急了。
沈清棠用力拉扯，却因他体重难以前行。
就在此刻，他手腕上的七颗红痣忽然灼热，皮下血液似在燃烧。又一滴血飞出，落于碎冰之上。
血珠触冰瞬间，碎冰竟开始震动，彼此靠近，拼合成一方小平台。虽仅维持两秒，却已足够。
楚昭珩抓住时机，猛然发力跃起，左手扯断绳索，右手折扇在空中划出半圈借力，翻身落至对岸。
两人同时跪地，剧烈喘息。
沈清棠立刻检查他的手腕。伤口比先前更深，皮肤泛紫，脉搏紊乱。她撕下一段布条，紧紧扎住他上臂，减缓血流。
你不能再出血了，她说，再滴一次，恐怕性命难保。
楚昭珩倚靠石壁，唇色苍白。他抬起手，凝视掌心那七颗红痣——此刻通红发亮，仿佛即将渗出血来。
这血……不是寻常之血。他低声道，它与这毒，本是一体。
沈清棠未答，只望向河面。他们刚刚离开的岸边，冰桥已开始融化。紫黑色气泡从河底翻涌而起，炸开一朵朵恶臭水花。整条河翻滚不息，如同活物。
她忽有所悟，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是昨日楚昭珩换下的衣袖，上面沾着他干涸的血迹。她将布角浸入河中。
布一沾水，立即覆上一层薄冰，冰中浮现出细密纹路，如网般交织，并缓缓收紧。
你的血在控制它，她说，不只是触发，是在指挥。
楚昭珩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变。那就别让它闲着。
他解开绑带，任鲜血直接滴落。每一滴血落入河中，水面便震颤一次。远处毒泡开始规律升腾，冰晶在固定位置凝结，形成新的形态。
沈清棠凝视那些冰点连成的图案，眉头紧锁。
这不是随意而成。
这是阵法。
她将手掌贴上石壁。石面极冷，传来细微震动，仿佛地下有物在蠕动。水声也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有了节奏的拍打。
前面有门，她说，这河，就是钥匙。
楚昭珩起身，身形微晃，终站稳。他将折扇插回腰间，扶着石壁前行。
沈清棠紧随其后，手中仅余六根银针。她边走边留意地面，发现石板上有细小裂痕，形状规整，似人工刻凿。
约行十步，前方雾气渐散，一道石门显露出来。门上无锁无柄，中央嵌着一个圆形凹坑，大小恰好容纳一只手掌。
沈清棠停下脚步。
别碰。她警告道。
楚昭珩也看到了那坑。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残留着上次中毒的疤痕，像烧焦的纸张，边缘卷曲。
他未多言，径直将手按了上去。
坑内极寒，甫一接触皮肤，便开始吸血。原本将愈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顺边缘滑落，在门缝积成一小滩。
数秒后，门内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像是齿轮转动。
紧接着，地面震动，河面沸腾加剧。大量紫黑血泡冲出水面，在空中炸裂，散发出浓烈恶臭。整个山洞都在摇晃。
沈清棠后退一步，手已按上刀柄。
石门缓缓开启，内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但有一股风从中吹出。
风极冷，带着铁锈的气息。
楚昭珩立于门前，手仍贴在凹坑上。鲜血不停流淌，他已有些站立不稳。
沈清棠伸手欲扶，却被他避开。
让我进去。他说。
里面可能有机关。她挡在他面前。
那就一起死。他推开她，迈步走入门中。
沈清棠毫不犹豫，紧跟而入。
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屋内呈方形，四壁光滑，地面铺着整齐石板。正中央摆放着一只青铜鼎，鼎身刻满奇异符号。鼎中无火，却袅袅升起白烟。
楚昭珩走到鼎前，忽然单膝跪地。
他抬起手，惊觉手腕上的七星红痣正在褪色，仿佛被无形之力抽走了颜色。
沈清棠急忙上前搀扶，却感到左臂一阵刺骨寒意。她掀开衣袖，只见皮肤上浮现出淡紫色纹路，与蛛网毒的痕迹一般无二。
她抬头望向青铜鼎。
鼎底压着一块玉牌。
玉牌一角外露，上面赫然印着一个熟悉的标记。
那是将军府的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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