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铭文的纹路滑落,在沈清棠的指尖凝成一滴,尚未坠下,便被夜风悄然吹散。她凝视着那道细微的伤口,掌心残片上刻着的“三”字,仿佛仍在灼烧。
楚昭珩默默接过残片,指腹掠过边缘,触感微涩,略带锋利。他未发一言,只轻轻一翻袖袍,便将残片收入其中。目光最后扫过画舫残存的一角焦木,转身牵起马缰。两人一前一后出城,马蹄踏碎灰烬,一路寂静无声,连风都仿佛放轻了脚步。
天光未明,药王谷外雾气弥漫,宛如蒙上一层薄纱。
石门紧闭,青苔爬满缝隙,门楣上刻着几个字:“非药尊血脉不得入”。沈清棠抬手按在门中央的凹槽上,指尖划破,鲜血渗入,一道幽绿光芒闪现,随即熄灭。可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眉头微蹙。
楚昭珩看了她一眼,未语,反手抽出苍梧剑,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鲜血涌出,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的血交融在一起,一同按进凹槽。
轰——
石门从中裂开,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艾草与腐叶的气息。通道幽深黑暗,不见尽头,两侧石壁刻着诡异浮雕:人蜷缩于虫巢之中,七窍钻出细密蛊虫,红线般的经络直连脑中,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并肩走入。
尽头是一间石室,青铜鼎内燃着微弱火光,映得四壁影影绰绰。七口鼎呈北斗之形排列,正中央那一口,煨着一枚半透明的蛹,表面泛着珍珠般光泽,似由层层叠叠的海棠花瓣包裹而成。
云清扬立于高台之后。
银色面具遮住半脸,袍角沾染暗红痕迹。他未曾移动,也未迎上前,只是静静注视着二人进入。
沈清棠瞳孔骤缩。
那抹红色……竟与她左肩胎记渗血时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来得比我预料的更快。”云清扬开口,声音沙哑,“但你不该碰它。”
“换魂蛊是你炼制的。”沈清棠直视着他,“三年前刑部七人暴毙,体内残留的正是这种蛊粉。”
云清扬沉默片刻,抬手掀开鼎盖一角。蛊蛹微微颤动,表皮裂开一道细缝。“它尚未成熟,不可启用。强行唤醒,轻则神志错乱,重则魂飞魄散。”
“但它能解蛛网毒。”楚昭珩忽然开口。
云清扬猛地抬头,面具下的双眼死死盯住他。
“你说什么?”
“我说——”楚昭珩向前一步,“它能逆转蛛网毒,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在此守候二十年。”
云清扬喉头滚动,后退半步,手悄然伸向药柜。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沈清棠出手!
柳叶刀挑开鼎盖,银针如电刺下,直击蛊蛹核心。
“不要!”云清扬厉声喝止。
针尖入体瞬间,蛊蛹剧烈震颤,珍珠般的光泽炸裂开来,从中分裂为两只!两只幼小蛊虫蜷缩着,宛如初生婴儿,通体泛白,脉络清晰可见。
楚昭珩立刻上前,掌心伤口仍在流血,一滴血恰好落在左侧半蛊之上。
那蛊虫触血即活,通体转红,缓缓爬向他的脸,最终停驻在他右眼前。
沈清棠欲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
蛊虫贴上眼睑刹那,楚昭珩全身僵直。
他的瞳孔先是一缩,继而扩散,血丝自眼角蔓延而出,迅速织成一张蛛网,覆盖整个眼球。呼吸沉重,额角青筋跳动不止。
“原来……”他低声开口,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我才是那个容器。”
沈清棠心头一震。
“什么容器?”
楚昭珩没有回答。他抬起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右眼,仿佛在确认某种存在。良久,才喃喃道:“每月朔日毒发……并非偶然。有人在我出生那天,便已将蛊种入我的血脉。”
云清扬立于角落,手指紧扣药匣,指节泛白。
“你不该让它分裂。”他嗓音沙哑,“双生蛊一旦成型,必须共存。若其中一只吸了至亲之血,另一只会感应到……它会归来。”
“谁的至亲?”沈清棠追问。
云清扬默然。
她不再等待答案,转身走向石壁。
其上刻满经络图与咒文,大多残缺不全。唯中间一行字尚存完整:“至亲骨血为引,换魂夺魄,逆毒归元。”
她取出银针,蘸取指尖血,在空白处写下《刑狱图录》中的九宫推演术。血珠沿石壁缓缓流淌,竟自动连成线条,显现出八个新字:“双生共契,血融则返。”
她凝视那八字,脑海中忽如电光一闪。
双生——是否指那两只分裂的蛊?
共契——是否意味着它们之间存有无法斩断的联系?
她猛然回头,望向正伏在楚昭珩眼边蠕动的红蛊。
那另一只呢?
还未等她开口,身后幽深的密道里,传来铁链拖地之声。
一声,又一声。
缓慢、沉重,节奏分明,仿佛有人自黑暗深处一步步逼近。
楚昭珩猛然回首,苍梧剑出鞘三寸,寒光随炉火跃动。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眉头紧锁:“这声音……与玄甲卫地牢中影卫的锁链一般无二。”
沈清棠握紧银针,步步后退,直至背抵石壁。
云清扬仍伫立药柜前,未动,亦未阻拦。他仰头望着石顶浮雕,仿佛在等候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铁链声渐近。
第一只黑靴踏出阴影。
接着是第二只。
那人行走极缓,腕上缠着铁链,每一步都发出沉闷回响。他身披褪色的玄甲卫旧袍,胸前补丁层层叠叠,腰间却挂着一枚北斗腰牌。
楚昭珩瞳孔骤缩。
“那是……我的编号。”
沈清棠紧盯那张脸。
灰败枯槁,似多年不见天日。当他抬头时,她看清了他的眼睛——
右眼布满蛛网状血丝,与此刻楚昭珩的眼,一模一样。
那人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主……子……回来了?”
楚昭珩握剑的手猛然一颤。
沈清棠立即挡在他身前,银针横于胸前。
“你是谁?”
那人未答,лишь缓缓抬起被铁链束缚的手,指向楚昭珩的眼睛。
“容器……醒了。”他说,“那另一个……也该醒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血滴落地,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云清扬终于上前。
他快步走来,从药柜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那人嘴中。那人抽搐数下,渐渐平静。
“他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第一任玄甲卫统领。”云清扬低声道,“也是第一个被种下换魂蛊之人。”
沈清棠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
“先帝需要一具能承受蛛网毒的身体。”云清扬看向楚昭珩,“所以他将自己的儿子送去作为试验品——而这个人,是他最初的替身。”
楚昭珩静立原地,剑尖垂地。
“你是说……我是先帝的儿子?”
云清扬未予否认。
“你手腕上的七颗朱砂痣,是药尊一族的印记。唯有此等血脉,才能让换魂蛊存活而不崩毁。”
沈清棠忽然忆起母亲手札中一句:“药尊之后,七星伴月,血启禁门,魂归旧主。”
她望向那只尚未吸血的白蛊,正微微颤动,似在等待。
“它在等另一个宿主。”她说,“只要两人之血同源,是否就能完成‘双生共契’?”
云清扬终于转身,面具下的眼神复杂难辨。
“可以。但代价是——一人活,一人死。魂,只能归一处。”
空气仿佛凝固。
楚昭珩低头看着掌心仍在流血的伤口,又望向眼边那只红蛊。
“所以从一开始,”他声音极轻,“就不是我在压制毒发。而是它在养我,等我长大,好让真正的主人归来。”
铁链声再度响起。
老统领缓缓抬头,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望着楚昭珩,唇微动:
“你……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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