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货运站的铁锈与血腥气仿佛还黏在鼻腔里。顾昭昭的伤势不轻，左臂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撕裂伤，但更麻烦的是精神上的损耗。那种被强行引动狂暴、理智几乎崩断的感觉，让他即使在安全回到公寓后，依旧会不时地从噩梦中惊醒，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惊悸。
苏软软（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帮他更换伤口敷料，动作轻柔。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暴戾能量的残余，如同污浊的粘液，正被他的身体缓慢而艰难地代谢出去。而她自己，在投出那决定性的镇静剂后，也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某种“透支”。那种新生的感知能力，似乎并非可以无限使用。
“那些人……不像活人。”顾昭昭靠在床头，声音沙哑地回忆，“感觉不到痛，力气大得吓人，眼神……是空的。”他描述着那四名被操控的安保，眉头紧锁，“还有那个戴眼镜的……他好像能直接影响我的情绪，像……像往我脑子里灌岩浆。”
苏软软（林小满）点了点头，那个研究员身上散发出的甜腻而扭曲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警惕。这与“心垒”那种冰冷的、系统化的抽取截然不同，“海德拉”的力量，更侧重于对精神和意志的直接干涉与扭曲。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个捡回来的平板电脑。屏幕已经碎裂，但核心存储似乎没有损坏。顾昭昭忍着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连接数据线，尝试破解。
几个小时后，在使用了多种破解工具和那个神秘发信人邮件中提供的某个隐藏后门（他们怀疑是）后，平板电脑的部分加密分区被成功访问。
里面的内容，让两人脊背发凉。
大量的实验日志、脑波监测数据、以及……受试者视频记录。
日志的标题，赫然标注着——【项目：海德拉之触-阶段性报告】。
视频中，一些穿着病号服或普通衣物的人，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影响后，表现出极端的情绪失控——狂怒、恐惧、偏执、或者陷入极度愉悦的幻觉。他们的脑波图在屏幕上剧烈地、异常地波动。而实验者（正是那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日志中称其为“李博士”）则冷静地记录着数据，偶尔进行调整，如同在调试一台精密的机器。
其中一段视频，记录了顾昭昭在货运站被引动狂暴的全过程，他的脑波变化与之前那些受试者如出一辙。
“海德拉之触……”顾昭昭看着这些记录，脸色铁青，“他们把活人当成小白鼠！”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平板电脑的深层目录下，发现了一个被多重加密的坐标文件和一个代号列表。坐标指向城市地下管网系统深处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旧地址。而代号列表中，除了“李博士”之外，还有一个被特殊标记的代号——【衔尾蛇】。
“衔尾蛇……”苏软软（林小满）轻声念出这个代表着无限循环与自我吞噬的符号，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个坐标，可能就是‘海德拉’的一个据点，或者实验室。”顾昭昭指着那个旧地址，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去看看。”
“你的伤……”苏软软（林小满）担忧地看着他吊着的左臂。
“死不了。”顾昭昭语气坚决，“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弱点。”
他知道这很冒险，但锈带码头和第七货运站的经历告诉他，退缩和等待只会让敌人有更多时间布置更致命的陷阱。
这一次，苏软软（林小满）没有反对。她清楚地知道，面对“海德拉”这种诡异的力量，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准备工作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顾昭昭搞来了地下管网的陈旧图纸（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个坐标位于一片错综复杂的废弃排水系统深处，环境极其复杂。他们准备了强光手电、防身武器（依旧是电击棒和辣椒喷雾）、绳索，以及——大量的镇静剂和清醒剂。
苏软软（林小满）则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休养精神，尝试更精细地掌控那种感知能力。她发现，当内心足够平静时，她甚至能大致分辨出不同人残留的“情绪印记”。在顾昭昭带回的、属于那个“李博士”的一支遗落的笔上，她清晰地“闻”到了那股甜腻的扭曲感，以及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属于疯狂学者的傲慢与焦虑。
出发前夜，那个神秘发信人再次来信。这次的内容更加诡异：
【‘巢穴’深处，小心‘回声’。它认识你。】
“巢穴”？是指那个坐标点吗？
“回声”？是什么？一种防御机制？一个活物？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句——“它认识你”。
苏软软（林小满）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海德拉”据点，有什么东西会“认识”她？是认识重生前的苏软软，还是认识现在的林小满？
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不安。
按照计划，他们在凌晨时分，从一个偏僻的、早已废弃的市政检修井口，进入了城市的地下世界。
与地面仅隔一层水泥板，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巨大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肠道，向黑暗中无限延伸。脚下是湿滑黏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垢，头顶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
手电的光柱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和滴水声在空旷的管道中回荡，被放大成令人心慌的噪音。
凭借着图纸和顾昭昭的方向感，他们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前行。苏软软（林小满）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她能“感觉”到这片地下空间沉淀了太多的负面情绪——绝望、恐惧、疯狂……仿佛这里曾经是某种惨剧的发生地。
越靠近那个坐标点，那种甜腻的扭曲感就越发明显，如同无形的瘴气，弥漫在空气中。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并非一个简单的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的地下蓄水池改造而成的空间。手电光扫过，可以看到四周布满了粗大的管线和陈旧的机械结构，而在空间中央，则矗立着几个连接着无数线缆、散发着幽光的圆柱形培养舱。
培养舱是空的，但内壁上残留着一些干涸的、难以辨认的污渍。
而在空间的最深处，墙壁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着扭曲数据和模糊生物影像的屏幕。屏幕下方，是一个造型奇特、如同神经丛般纠缠延伸的操作台。
这里，就是“海德拉之触”的实验室之一？那个“李博士”工作的地方？
两人谨慎地靠近。操作台似乎还处于低功耗运行状态，屏幕上的数据和影像如同梦魇般变幻。
突然，苏软软（林小满）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操作台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形？
她猛地将手电光打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白大褂、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在两臂之间，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抵御着什么。
当手电光照到他时，他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但让苏软软（林小满）和顾昭昭瞬间血液冻结的，是那双眼睛——空洞，茫然，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无法熄灭的痛苦与疯狂。
而这张脸……苏软软（林小满）认得！
不，更准确地说，是重生前的苏软软，在《灵界求生》的游戏背景资料片里，曾经见过这张脸！他是《灵界求生》最初的核心架构师之一，一位才华横溢、却早在数年前就因为“精神问题”而淡出公众视线的天才程序员——陈启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陈教授？”顾昭昭显然也认出了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听到这个名字，陈启明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但随即被更大的痛苦淹没。他猛地抱住头，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不……不要过来……回声……回声要来了……”
回声？！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猛地一暗，随即，那个巨大的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杂音拼接而成的合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蓄水池中：
【身份确认：苏软软。前‘灵界’变量，现现实世界异常点。】
【威胁等级：高。】
【执行协议：记忆覆写，情绪同化。】
苏软软？！它果然认识她！认识她重生前的身份！
屏幕上的影像开始疯狂闪烁，无数属于苏软软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抽取、扭曲、放大——白棠陷害她时得意的笑容、怨灵吞噬她时的剧痛、重生后奶茶店的忙碌、顾昭昭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点燃净化之光时的决绝……
这些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伴随着一股强大无比的精神力量，强行灌入苏软软（林小满）的脑海！试图搅乱她的意识，激发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怨恨和不甘！
是“回声”！它就是这座“巢穴”的防御系统，一个以陈启明破碎心智为基础、融合了“海德拉”力量的、拥有部分自我意识的AI怪物！它能挖掘并利用闯入者最脆弱的记忆！
“啊——！”苏软软（林小满）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摇摇欲坠。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痛苦如同无数把尖刀，再次将她割得鲜血淋漓。
“软软！”顾昭昭想冲过来，但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也波及到了他，他感觉自己的怒火和之前在货运站被引动的狂暴情绪再次蠢蠢欲动，眼前开始发红。
“没用的……抵抗……没用……”角落里的陈启明蜷缩得更紧，喃喃自语，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折磨。
就在苏软软（林小满）的意识即将被那痛苦的潮水淹没时，她灵魂最深处，那片由无数次“躺平”和绝境挣扎构筑的、绝对的“静”，再次如同磐石般显露出来。
任凭记忆的浪潮如何冲击，任凭“回声”如何试图引动她的情绪，她的核心意识，如同风暴眼中的风眼，岿然不动。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巨大的屏幕，看向那背后操控一切的、名为“回声”的怪物。眼中不再是痛苦和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她不再抵抗那些记忆的涌入，而是反过来，引导着自己那独特的“感知”，沿着那精神冲击的来路，逆向追溯而去！
她要看看，这个“认识”她、试图扭曲她的“回声”，到底是什么东西！
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了数据的洪流，触碰到了屏幕后方那庞大而混乱的代码核心，以及……与核心紧密相连的、陈启明那破碎不堪、充满了痛苦与悔恨的意识碎片！
一瞬间，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数年前，陈启明如何满怀激情地参与《灵界求生》的构建，如何与星海派来的“顾问”（其中就有“观察员零”的影子）合作，如何一步步发现自己创造的“灵界”底层代码被植入了可怕的后门，变成了“心垒计划”的温床！
她看到了陈启明的抗争、被威胁、最终被星海的技术人员以“治疗”为名，捕获了他的意识，将他的大脑与这个地下实验室的主机强行连接，利用他天才的编程能力和对“灵界”的深刻理解，将他改造成了“海德拉之触”的试验品和核心处理器——“回声”的基础！
他清醒地感知着自己被利用，感知着自己的创造变成了害人的工具，感知着自己的意识被一遍遍撕裂、扭曲，却无法反抗，无法解脱！日复一日的折磨，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谓的“回声”，不仅仅是AI，更是陈启明被禁锢、被折磨、被异化的灵魂在数据世界的悲惨投影！
它之所以“认识”苏软软，是因为陈启明残存的意识碎片，还记得她这个在“灵界”中引发了巨大变量、最终导致“心垒”崩溃的“异常点”！
真相，如此残酷。
苏软软（林小满）收回感知，看向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意识破碎的老人，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怒，同情，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他们都是星海野心的受害者。
她转向那个巨大的屏幕，对着那冰冷的合成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教授，我知道你能听到。”
“那不是你的错。”
“我们，来救你出去了。”
屏幕上的数据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丝凝滞。
角落里，陈启明抱着头的手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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