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质问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在安静的婚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晚端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婚床边，凤冠的流苏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迎上顾沉舟锐利如刀的目光，那双清冷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坦然。
“林晚晚。”她开口，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林振业的长女。”
“林晚晚？”顾沉舟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锁得更紧。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林家对外宣称的大小姐，不一直是那个骄纵的林菲菲吗？“林菲菲呢？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她不愿意嫁给你。”林晚晚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所以，林家让我顶替她。”
“顶替？”顾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几步走到林晚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压力，“你们林家把我秦家当什么了？菜市场？新娘还能随便换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场联姻本就非他所愿，如今竟还闹出新娘被掉包的闹剧！简直是奇耻大辱！
面对他的怒火，林晚晚依旧神色不变，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沉重的凤冠不那么压迫脖颈。“秦家要的是林家的女儿联姻。我是林振业名正言顺的长女，血缘上，比林菲菲更名正言顺。”她顿了顿，抬眼直视顾沉舟，“至于胆子……林振业用我外婆的性命相挟，我别无选择。”
“外婆？”顾沉舟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好一个别无选择！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当这个替身？嫁给我这个‘声名狼藉’的秦家二少？”
“心甘情愿谈不上。”林晚晚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权衡利弊，这是目前我能为外婆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于你……”她目光在顾沉舟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冷静的评估，“名声如何，与我无关。我嫁的是秦家二少这个身份，不是你顾沉舟这个人。”
顾沉舟被她这直白又近乎冷漠的态度噎了一下。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谄媚的、畏惧的、故作清高的，却从未见过像林晚晚这样的。她看他的眼神，没有迷恋，没有畏惧，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置身事外的平静。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或者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
这种感觉……很新奇，但也让他莫名地更加烦躁。
“与我无关？”他嗤笑一声，俯身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林晚晚，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你跟我说与你无关？”
林晚晚没有后退，只是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许距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这过于亲密的距离和陌生的气息。“名义上而已。”她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我知道这场婚姻的本质。秦家需要林家的某些东西，林家需要秦家的庇护和资源。至于我们两个……”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不过是这场交易中，被摆上台面的棋子。既然是棋子，何必入戏太深？”
顾沉舟被她这番“棋子论”说得哑口无言。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澄澈。这个女人……是太聪明，还是太天真？或者说，她真的……不在乎？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满腔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他直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矮几旁，拿起那个透明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转身“啪”地一声拍在林晚晚旁边的床铺上。
“看看这个！”他的语气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林晚晚垂眸看去。文件抬头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有丝毫意外。她甚至没有立刻去翻看，只是抬眼看向顾沉舟：“你准备的？”
“不然呢？”顾沉舟没好气地抱着胳膊，“难道你以为我真想娶你？或者娶那个林菲菲？”他指了指协议，“签了它！一年后生效！这一年里，我们互不干涉，你演好你的秦太太，别给我惹麻烦！一年后，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外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然后我们一拍两散！”
这正是林晚晚想要的。她拿起那份协议，快速而仔细地翻阅起来。条款很清晰，主要就是约定一年内维持表面婚姻，互不干涉私生活，一年后和平离婚，顾沉舟支付她一笔高额的“补偿金”。
“可以。”林晚晚看完，干脆利落地点头，“很公平。”
她的爽快反而让顾沉舟有些意外，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她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工工整整地签下了“林晚晚”三个字。字迹清秀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签完字，林晚晚将协议递还给顾沉舟，同时补充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顾沉舟挑眉，接过协议，“说。”
“协议期间，我需要确保我外婆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费用由你负责。”林晚晚的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这是我同意签这份协议的前提。”
顾沉舟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忽然明白了。什么权衡利弊，什么别无选择，她所做的一切，核心都是为了那个躺在医院的外婆。这份孤注一掷的孝心，让他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行。”他答应得很干脆，“我会安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钱不是问题。”
“谢谢。”林晚晚微微颔首，算是道谢，但姿态依旧不卑不亢。
顾沉舟看着她沉静如水的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那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肌肤胜雪，凤冠的珠翠流光溢彩，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心头莫名地升起一丝异样，但很快被他压下。
“还有，”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动权，“这一年里，在人前，尤其是在秦家和我妈面前，你得配合我演戏。别露馅了。”
“演戏？”林晚晚抬眼看他，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对，演戏。”顾沉舟走近一步，语气带着点玩味和试探，“比如……现在。”
他突然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林晚晚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动作看似亲昵，眼神却带着审视和探究。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林晚晚的皮肤时，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变得如同淬了寒冰。
“顾沉舟，”她开口，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清晰的警告，“协议上写着，互不干涉。这包括身体接触。”
顾沉舟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意和抗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这个女人，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哦？”他收回手，插进裤兜，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我只是在教你，什么叫‘演戏’。秦太太，连这点接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在人前扮恩爱？”
林晚晚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重新抬眸时，眼神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层冰霜并未完全褪去。
“我明白了。”她淡淡道，“我会学习。但请顾少也记住协议内容，保持距离。”
顾沉舟看着她这副强装镇定却又暗含戒备的样子，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这场被迫的婚姻，或许……不会像他预想的那么无聊了。
“行。”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门口，“今晚我睡客房。你自便。”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婚房里，只剩下林晚晚一人。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触感。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却沉重的嫁衣，眼神复杂。
这场始于欺骗和交易的婚姻，这充满算计和试探的第一夜，终于结束了。而她，林晚晚，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也正式踏入了云城豪门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前路未知，但她别无选择，只能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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