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的伤势，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也像一柄利刃，刺破了宫变成功的最后一点虚浮喜悦，将冷酷的现实剖开在众人面前。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权力更迭，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有牺牲，便必须有清算。
苏清婉那句“创造一个值得他们牺牲的天下”，在萧辰的耳边反复回响。这是她的誓言，也是他的责任。
京城局势稳定的第三日，一道盖着皇帝玉玺的诏书，从宫中发出，昭告天下：三日后，将于太和殿前广场，公审前朝逆党。主审官，内阁首辅，林文正。
消息一出，满城震动。百姓们奔走相告，积压在心中数十年的怨气与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这不仅仅是对一场宫变的审判，更是对一个压在所有人头顶数十年，名为“李氏外戚”的阴霾的最终裁决。
公审之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皇城的琉璃瓦，一如即将到来的审判般庄重肃杀。
太和殿前，广阔的汉白玉广场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身着玄甲的禁军士兵肃然而立，冰冷的铁甲与锋利的长戟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百官按品阶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而在广场外围，数以千计的百姓代表，经过严格的甄选，被允许旁听。他们之中，有被李氏党羽强占过家产的商贾，有被陈敬构陷入狱的读书人，更有在边关因军饷被克扣而失去亲人的军属。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仇恨与期盼。
“带罪囚——”
随着殿前太监一声长长的唱喏，沉重的囚车被押解至广场中央。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前户部尚书李荣的两个儿子，以及其余十数名李氏核心党羽，被士兵粗暴地从囚车上拖拽下来，押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曾经不可一世的权贵们，此刻身着囚服，披头散发，脸上再无半分嚣张，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陈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一张张或愤怒、或鄙夷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当——”
一声清脆的钟鸣，回荡在广场上空。
身着一品朝服的内阁首辅林文正，手持一份厚厚的卷宗，从殿内缓步走出。他没有去看那些跪着的罪囚，而是面向百官与万民，站定在丹陛之上。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此刻脊梁挺得笔直，如一株饱经风霜的青松。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卷宗，沉浑而有力的声音，借助内力，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罪臣李氏、陈氏一党，窃据高位，蠹国害民，其罪昭彰，罄竹难书！朕今秉承天意，顺应民心，于此昭告其罪，以正国法，以慰民心！”
林文正顿了顿，目光如电，开始宣读那份长达数千字的罪状书。
“其罪一，大逆不道，谋害中宫！先孝贞皇后温良贤淑，母仪天下，然李氏为独揽后宫，竟勾结奸佞，以阴毒手段，致使皇后缠绵病榻，含冤而终！”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一些曾受过先皇后恩惠的老臣，已是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罪人。人群中，传来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林文正的声音没有停，反而愈发铿锵。
“其罪二，构陷忠良，意图谋反！摄政王萧辰，乃国之柱石，于国有不世之功。然李氏、陈敬等人，忌其功高，竟伪造罪证，污其谋逆，意图动摇国本，行废立之事！”
“其罪三，通敌卖国，荼毒边关！克扣北境军饷，致使我大周将士缺衣少食，战力锐减，数万忠魂埋骨沙场！并将我朝军防要图，泄露于北狄，其心可诛！”
广场外围，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兵闻言，再也抑制不住，虎目圆瞪，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狗贼！还我儿郎性命！”
这一声吼，像是点燃了干柴的火星。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无数的怒骂声汇成了巨大的声浪。
“杀了他们！”
“血债血偿！”
“肃静！”
禁军统领林嘉按剑高喝，士兵们整齐划一地用长戟顿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才将这股汹涌的民愤暂时压下。
林文正充耳不闻，继续宣读。一条条罪状，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从贪墨河工款致使万民流离失所，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每一条罪状念出，都有相应的人证被带上前来，物证被高高呈上。
最后，新任都察院副都御史陈启明，手捧一叠如山的账册与密信，走上前来，高声道：“启禀陛下，此乃从陈敬与李荣府中抄没的罪证，其中详细记录了其党羽多年来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所有明细！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年轻皇帝，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前，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那些面无人色的罪囚。
“众卿，万民，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再稚嫩，带着一种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决断，“桩桩件件，人神共愤！若容此等奸邪在世，朕，何以面对天下苍生！何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与枉死冤魂！”
他猛地一甩袖袍，声音斩钉截铁。
“朕宣布！罪魁陈敬、李氏二子，以及其核心党羽一十五人，罪大恶极，斩立决！其余胁从者，按罪行轻重，或流放三千里，或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所有罪臣家产，尽数抄没，充入国库！其中三成，即刻拨出，用于抚恤此次动乱中牺牲及受害的军民！”
判决下达的瞬间，整个广场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陛下圣明！”
“摄政王千岁！”
压抑已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尽数喷发，无数人相拥而泣，喜极而泣。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散了京城上空的阴霾，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
判决雷厉风行地被执行。当罪囚被押赴刑场，当一张张查封的封条贴上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府邸大门时，新政权的威信，便在所有人的心中牢牢地树立了起来。
而清查抄没的家产，成了一项浩大而繁琐的工程。若兰，作为苏清婉的左膀右臂，以及无可争议的商业奇才，被萧辰亲自点名，协助户部全权负责此事。
李家，作为把持朝政数十年的顶级豪门，其财富积累早已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若兰带着清婉堂最精锐的账房和伙计，进驻了那座占地百亩的李府。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契地契，堆积如山。
若兰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清点、估价、造册，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在清查李荣的书房时，一名伙计发现，书房的博古架似乎有些异样。若兰上前，仔细观察片刻，伸出手，按着某种特定的顺序，转动了架子上的几件瓷器。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博古架旁的一整面墙壁，竟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个幽深的密室。
众人一阵惊呼，以为又发现了一个藏宝库。然而，当他们举着烛台走进去，却都愣住了。
密室之内，空空荡荡，没有金条，没有银锭。只有最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肖像画。画上，是一名穿着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隽，气质温润，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天悯人的忧郁。
画作保存得极好，显然常年有人擦拭。
若兰看着画上的人，瞳孔微微一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画中之人，分明就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柳神医，柳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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