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这招‘釜底抽薪’高!实在是高!”
我扒着马车窗缝,眼珠子快粘外面街市上了。
西市米行那条街,活像捅了马蜂窝,乱得能直接拍灾难片。
粮铺门口挤得人仰马翻,伙计嗓子都喊劈叉了:“降了!又降了!新米八十文一斗!八十文!只限今日!”
昨日还端着架子卖一百二十文的粮商们,此刻脸绿得像刚啃了发霉的咸菜,扯着嗓子对骂:
“姓张的!你他娘不讲武德!说好的一百文底价呢?!”
“呸!李扒皮!你仓库里堆的陈粮都长绿毛了!八十文老子都嫌贵!再不抛等着喂耗子吧!”
青黛在我旁边捂着嘴直乐:
“姑娘您瞧那个!胡子都气翘了,像只炸毛的山羊!”
谢危闭目养神,指尖在膝头无意识敲着节拍,闻言眼皮都没撩:
“林晚。”
“小的在!”
我立马缩回脑袋,端出狗腿式乖巧。
“知道本王为何选西市试水吗?”他声音凉丝丝的。
“因为…这儿粮商心最黑,跳楼价摔起来最响?”我试探着答。
“因为这儿离户部衙门,”他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扫过我,“只隔两条街。”
哦豁!我秒懂。
这是逼沈知聿现场观礼啊!
让这位“温润如玉”的户部尚书亲眼看看,他手下那群粮耗子是怎么被利率杠杆撬得人仰马翻的!
杀人诛心,谢危这厮果然深谙此道!
马车刚拐进户部衙门前的巷子,果然被堵得寸步难行。
乌泱泱的人群举着麻袋、箩筐,把户部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口号喊得震天响:
“降息!必须降息!”
“官府借贷利息这么高!让我们小商户怎么活!”
“沈大人!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嚯!这“利率杠杆”的余波,直接捅到户部老巢了!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车帘“唰”地被掀开。
沈知聿一身月白官袍立在车外,额角渗着细汗,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有点挂不住: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目光扫过我,微微颔首,“林姑娘也在。”
谢危慢悠悠下车,我赶紧抱着我的“工伤算盘”跟上。
沈知聿引我们进了户部偏厅,门一关,外头的喧嚣顿时隔开一层。
“王爷好手段。”沈知聿亲手斟了茶,语气听不出褒贬:
“西市粮价一日三跌,米行掌柜们哭天抢地,连带着全城借贷的商户都涌到户部门口要求降息。
这一石二鸟…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谢危接过茶盏,吹了吹浮沫:
“沈大人过誉。不过是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囤积居奇,自食其果罢了。”
“王爷说得轻巧。”沈知聿苦笑,揉了揉眉心:
“可这‘苦果’如今砸在户部头上。借贷利率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贸然下调,官仓贴息压力剧增;若不下调…”
他指了指窗外,“民怨沸腾,恐生变数。”
来了来了!技术难题甩锅现场!
我竖起耳朵,准备偷师两位金融大佬过招。
谢危却不接茬,反而把目光转向我:
“林账房,依你看,这利率…该如何调?”
我一口茶差点呛进气管。
好你个谢扒皮!脏活累活甩锅第一名!
我硬着头皮放下茶盏,脑子飞速运转:
“这个嘛…得看沈大人想解决短期‘民愤’,还是着眼长期‘钱袋子’了。”
沈知聿挑眉:“哦?愿闻其详。”
“短平快呢,就玩‘阶梯利率’!”我掏出算盘,噼啪两下:
“比如,借贷百两以下的小商户,利息降它个两成!百两到五百两的中户,降一成!五百两以上的大户…”
我嘿嘿一笑,“维持原样,甚至…加点?”
沈知聿眼睛一亮:“分档调控?妙!既平息了小商户怨气,又不让大户占尽便宜!那长期呢?”
“长期嘛…”我故意拉长调子,瞟了眼谢危:
“就得学王爷‘釜底抽薪’了。官仓不是有陈粮吗?与其堆着喂耗子,不如拿出来做‘利率补贴抵押’!
哪个钱庄敢给商户降息,官仓就按比例补贴陈粮给他!
钱庄得了实惠,商户得了低息,官仓清了库存,三赢!”
我越说越嗨,算盘珠子拨得飞起:
“这就叫用‘沉没成本’撬动‘边际收益’!”
沈知聿听得怔住,手里的茶都忘了喝,看我的眼神像看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沉没成本…边际收益…”他喃喃重复,忽然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三赢!林姑娘大才!”
他转向谢危,语气带了点酸溜溜的佩服:
“王爷慧眼识珠,得此臂助,令人羡煞啊!”
谢危端着茶盏,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看都像在嘚瑟:
“沈大人过谦。户部人才济济,想来不缺算账的。”
两人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过了几招。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敲点工伤补贴,偏厅门“砰”地被撞开!一个户部小吏连滚爬爬冲进来,脸白得像纸:
“大…大人!不好了!昭华公主府的总管…带人把西市米价牌砸了!
说…说粮价暴跌是妖人作祟!还揪着林姑娘昨日在米行算账的事不放!
说她是妖女!要…要烧了她的算盘祭天!”
满室寂静。
我抱着我的“工伤算盘”,感觉它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昭华这疯婆娘!金融战打不过,改玩封建迷信了?!
“呵。”谢危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他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
“走,”他看向我,眼神凉飕飕的:
“本王带你去看看,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狗急跳墙反类犬’。”
西市口已经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公主府的家丁个个膀大腰圆,正跟红了眼的粮商和愤怒的百姓推搡。
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总管站在台阶上,举着个被踩扁的米价牌,唾沫横飞:
“街坊邻居们!别被妖人骗了!粮价暴跌,必有灾殃!就是这妖女!”
他肥硕的手指猛地戳向刚下马车的我:
“昨日她在‘丰裕号’打算盘!今日粮价就崩了!定是她施了妖法!吸走了粮商的财运!烧了她的算盘!破了妖法!粮价才能稳!”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愚昧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怀里的算盘上。
我气笑了。
这脏水泼得,毫无技术含量!
我清了清嗓子,抱着算盘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八度:
“总管大人!您说我是妖女?”
“没错!就是你!”总管梗着脖子。
“那您可瞧好了!”
我猛地举起我的寒玉算盘!
阳光下,算盘上幽蓝的毒纹和蛛网般的裂痕清晰可见,还沾着我昨日崩裂虎口的点点暗红血迹!
“您见过哪个妖女的法器,”我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哭腔:
“会被毒药腐蚀!会被暗箭射裂!还会沾着主人的血?!”
人群瞬间哗然!
“毒药?!”
“暗箭?!”
“血?!”
那总管显然没料到这出,懵了:“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悲愤地指着算盘:
“这毒纹!是昨晚有人下毒谋害王爷,被我这算盘挡下的证据!
这裂痕!是今晨有刺客放冷箭要杀我灭口,被算盘挡下的勋章!
这血迹!是我为王府、为揪出贪墨蛀虫流的血!”
我转向人群,声泪俱下:
“街坊们!你们评评理!
我一个小小账房,算盘都算裂了!虎口都崩开了!
就为了帮王爷查清是谁在囤粮抬价!坑害百姓!
到头来,还要被污蔑成妖女?!天理何在啊!”
这一套“苦情戏+证据链”组合拳下去,效果拔群。
人群的愤怒瞬间转向:
“原来囤粮的是这群黑心肝!”
“林姑娘是好人啊!算盘都豁出命了!”
“公主府凭什么砸米价牌!还污蔑人!”
“烧什么算盘!该烧了这群蛀虫!”
群情激愤,公主府的家丁被推搡得连连后退。
那总管脸涨成猪肝色,指着我的手都在抖:
“你…你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
我抱着算盘,挺直腰板(虽然手疼得想呲牙),声音铿锵:
“我林晚晚行的端做得正!每一笔账都经得起算盘珠子敲打!
您说我妖法作祟?好!那咱们当着全城父老的面,把这西市粮价崩盘的‘妖法’算个明明白白!算盘在此!”
我把算盘往旁边粮铺柜台上一拍:
“您敢对账吗?!”
“对账!对账!对账!”人群的吼声震耳欲聋。
那总管看着寒玉算盘上狰狞的毒纹裂痕,再看看周围愤怒的百姓和远处谢危冰冷的目光,腿肚子直打转。
“妖…妖女!我们走!”
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嗓子,带着家丁灰溜溜挤出人群,活像一群丧家犬。
人群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我悄悄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刚想去够我的宝贝算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按在了算盘上。
谢危不知何时站到了柜台边,指尖正摩挲着算盘框上那道最深的裂痕。
阳光穿过裂痕,在他冷白的指尖投下一道细碎的光斑。
“戏不错。”他声音不高,只有我能听见。
“本色出演,真情流露!”我小声嘟囔,想去拿回算盘。
他却没松手,反而提起算盘,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那幽蓝的毒纹和暗红的血渍。
“算盘挡毒,算盘挡箭…”
他低声念着,忽然抬眼看我,眸色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下次再挡,记得用本王教你的法子。”
我一愣:“什么法子?”
“照百会穴砸。”他慢悠悠道,指尖点了点算盘框上一处无暇的位置:
“省力,高效,一了百了。”说完,才把算盘递还给我。
我:“……”
抱着失而复得的“工伤盾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他指尖的微凉,我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教人杀人比教人打算盘还顺手!
“王爷,林姑娘!”沈知聿的声音传来。
他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月白官袍沾了些尘土,额发微乱,眼神却亮得惊人。
“西市粮价已稳,官仓陈粮抵押借贷的法子,下官即刻去办!此番…”
他看着我,笑容温润真挚,“多亏姑娘急智,解了围。”
“沈大人客气!”我赶紧商业互吹:
“都是王爷运筹帷幄,我就是个拨算盘的!”
沈知聿笑了笑,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算盘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忽然压低声音:
“姑娘这算盘…似非凡品。
这毒纹…倒像是南疆‘蓝蝎草’的汁液所染。
此物罕见,姑娘日后还需多加小心。”
南疆?蓝蝎草?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等我细问,沈知聿已对谢危拱手:“王爷,下官先去处理公务。”
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我抱着算盘,看着沈知聿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算盘上妖异的幽蓝纹路。
南疆…谢危手腕上那道疤…永利钱庄…还有沈知聿那句“Leverage”…
一团乱麻!
“看够了?”谢危冷飕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立马回神,堆起假笑:
“看够了看够了!王爷您看…
我这工伤算盘又立新功,还替您挡了舆论明枪!这维修费和精神损失费…”
我伸出三根手指。
谢危转身朝马车走去,玄色袍角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利息补贴抵押的章程,明早交到书房。”
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写得好,工钱里扣三百两给你修算盘。写不好…”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恶劣的笑意:
“连下下下个月的,一起扣光。”
我抱着裂了纹、挂了毒、沾了血的算盘,站在西市喧嚣的胜利余音里,感受到了来自封建主义大资本家深深的、冰冷的恶意。
算尽天下利,算不尽资本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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