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揽月阁外廊檐阴影处。
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包厢外的雕花窗棂下方。包厢内推杯换盏、阿谀奉承、得意忘形的话语,透过窗棂的缝隙,一字不落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的呼吸轻不可闻,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一支特制的细炭笔,正在一卷韧性极佳的薄皮纸上飞速记录着:
“……弹劾杨、严乃为刷名……弹劾王守仁实因其未行贿……言官勒索地方成风……王守仁冤屈罢官……张修文等以此立威震慑外官……”
字迹小而清晰,记录着包厢内每一句关键的、足以致命的狂言。写罢,黑影将皮纸卷好,塞入怀中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囊内。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灯火通明、传出阵阵淫词浪语的包厢窗口,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廊檐,融入下方小巷的黑暗中,迅速朝着紫禁城东华门方向潜行而去。
一份记录着都察院核心言官们龌龊勾当、构陷忠良、勒索地方的确凿“口供”,正以最快的速度,飞向那位刚刚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内阁、正磨刀霍霍的年轻帝王手中。
张修文等人尚在醉乡梦里,却不知一张由他们亲手编织、沾满自己鲜血的罗网,已然罩下。
朱厚熜刚将选妃这桩“家事”暂时推给那位终于扬眉吐气、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的蒋皇太后,御案上那份来自大同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便带着北疆凛冽的硝烟和血腥味,狠狠砸碎了他片刻的喘息。
“报——大同急报!鞑靼俺答主力三十万,已合围大同府!城池四面被围,水泄不通!张达、林椿二位总兵率部死守,然敌众我寡,城防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恐……恐难久持!”
传令兵浑身浴血,声音嘶哑,几乎力竭地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那份染血的军报被黄锦颤抖着捧到朱厚熜面前。
朱厚熜猛地站起,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带起一阵风。他一把抓过军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字句:城墙残破,箭矢如蝗,士卒十不存三,血浸城砖……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
“废物!”朱厚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养心殿的空气瞬间冻结。他并非骂浴血奋战的将士,而是恨这糜烂的边备,恨那些蛀空了国本的蠹虫!若非杨廷和、严嵩之流把持朝政,贪墨军饷,致使武备松弛,何至于让鞑靼如此猖獗,兵临城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怒火解决不了问题。援军,需要时间集结调度;新任总兵,需要时间熟悉防务。大同,必须撑住!他脑中瞬间闪过神侯府那几张面孔。
“诸葛先生的人马……到何处了?”他声音低沉地问向殿角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回陛下,”影子般的密探声音毫无起伏,“铁手、冷血、追命三位大人率六百密探,已星夜兼程抵达大同外围,正伺机而动。”
朱厚熜眼中寒光一闪:“告诉他们,朕不要听伺机!朕要他们立刻、马上,给朕搅乱俺答的后营!不惜代价,拖住鞑靼!大同城若破一寸,他们便提头来见!”
“遵旨!”密探身影一晃,消失无踪。
大同城外,修罗地狱。
曾经巍峨的城墙此刻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布满了巨大的豁口和焦黑的痕迹。城墙上下,尸骸枕藉,残破的明军旗帜斜插在血泥之中,兀自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绝望的哀嚎。
“放箭!顶住!给老子顶住!”一个满脸血污、铠甲破碎的千户嘶吼着,声音已经沙哑不堪。他挥舞着卷刃的腰刀,试图组织起零散的抵抗。回应他的,是城下鞑靼人如同飞蝗般射来的又一波箭雨!
噗!噗!噗!
身边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又倒下一片。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一支重箭贯穿胸膛,钉在身后的城垛上,他眼睛瞪得滚圆,手还徒劳地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
“千户大人!”副手扑过来,用半面破盾护住他。
“别管我!守住缺口!后面就是大同城!是我们的爹娘妻儿!”千户一把推开副手,抓起地上不知谁掉落的长矛,踉跄着冲向一处摇摇欲坠的垛口。那里,几个凶悍的鞑靼兵已经攀着云梯,露出了狰狞的头颅!
“杀!”千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矛狠狠捅下!惨叫声响起,一个鞑靼兵摔落。但更多的鞑靼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蜂拥而上!缺口,眼看就要被撕开!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并非来自城墙,而是来自鞑靼大军营地的后方!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瞬间染红了半边夜空!
“走水啦!粮仓!粮仓烧起来啦!”鞑靼后营的方向,传来了凄厉混乱的呼喊和兵刃激烈碰撞的声音!
城墙上,正拼死抵抗的明军将士猛地一愣。
“援军?是援军来了吗?”有人嘶哑地喊道,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鞑靼大营,火光映天!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庞大的营地里蔓延。原本井然有序的后勤区域,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哈!”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存放草料的帐篷、堆积的粮车纷纷燃起冲天大火!正是追命崔略商!他身法灵动至极,脚尖在慌乱奔跑的鞑靼士兵头顶、肩头轻轻一点,便如大鸟般滑掠而过,手中火折子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几个试图拦截他的鞑靼精锐,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一凉,便已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鞑子们,爷爷请你们吃顿‘热乎’的!”追命长笑声中,身形一闪,又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挡我者死!”一声沉闷如雷的怒吼炸响。铁手铁游夏如同一尊人形凶兽,在混乱的营地里横冲直撞!他根本不用兵器,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就是最恐怖的武器!灌注了浑厚真气的铁掌,或拍、或砸、或撕!
砰!一个举着弯刀扑来的鞑靼百夫长,连人带刀被他蒲扇大的铁掌拍中胸膛,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胸骨尽碎,倒飞出去,砸塌了半个帐篷!
喀嚓!一根碗口粗、用来固定辎重车的木桩,被他双手抓住,如同抡稻草般轻松抡起,横扫一片!鞑靼士兵沾着即伤,碰着即亡,血肉横飞!
他周身数丈之内,竟无人敢近身,硬生生在密集的敌营中犁开一条血肉通道!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些装载着攻城器械的重型车辆!铁掌翻飞间,投石车的木架碎裂,云梯车被硬生生拆解!
而最令人心悸的,却是营地边缘那一道沉默的黑色身影。
冷血冷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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