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呢？杨廷和被绑在金水桥上，生死一线！严嵩被拖入诏狱，即将千刀万剐！毛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看到那象征死亡的绳索，已经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皇帝此刻问出这个问题，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哪里是在询问？分明是在索命！是在清算！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礼法坚持和文官清流的气节！
毛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出班列，“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坚硬的金砖，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变形，带着哭腔：
“陛…陛下！微臣不敢！微臣糊涂！微臣先前…先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被…被小人蒙蔽啊陛下！”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金砖上的灰尘，狼狈不堪，眼神中充满了谄媚和急于表忠心的迫切：“陛下！君臣父子，实乃天纲伦理！兴献王殿下，不仅是您的生身父亲，是您的父皇！更是…更是大明的皇帝啊陛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不少官员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如同摇尾乞怜之犬的毛澄！这话…何其无耻！何其反复！
先前正是他毛澄，引经据典，言辞凿凿，力主皇帝必须认孝宗为皇考，兴献王只能称皇叔考！如今杨廷和刚倒，他竟能如此毫无廉耻地颠倒黑白，将兴献王直接捧上了皇帝宝座？！
毛澄却不管不顾，为了活命，他必须拿出足够“震撼”的投名状！
他语速飞快，如同竹筒倒豆子，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献媚：“臣以为！陛下承天受命，入继大统，乃天意所归！然，兴献王生育陛下，恩同再造！岂能以寻常宗室视之？
当追尊为皇帝！庙号…庙号臣斗胆建议，定为‘睿宗’！可…可于孝宗皇帝与武宗皇帝之间入享太庙！如此，既全陛下拳拳孝心，亦彰兴献王殿下育龙之功！此乃天理人伦，正本清源之大道！请陛下明鉴！”
“睿宗”？在孝宗和武宗之间加塞一个“睿宗”？！
殿内所有官员，无论是杨党、严党，还是清流中立，此刻内心都如同翻江倒海！鄙夷！
极度的鄙夷如同毒藤，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头！毛澄这见风使舵、毫无节操的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他为了活命，竟能将礼法宗制如此肆意践踏、随意篡改！
然而，鄙夷归鄙夷，愤怒归愤怒。当众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龙椅上那位面无表情、却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少年天子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更深的恐惧瞬间冻结。
杨廷和绑在桥上，严嵩拖入诏狱，仇鸾即将凌迟…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敢出声？谁敢反对？
那些平日里以敢言直谏、风闻奏事为荣的科道言官们，此刻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官袍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太和殿，只剩下毛澄那谄媚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朱厚熜手指无意识敲击紫檀御案的“笃、笃”轻响。
朱厚熜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抖成一团的毛澄，又缓缓扫过下方一片死寂、噤若寒蝉的百官。
他故意沉默了很久，任由那无形的压力如同磨盘般碾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这满朝噤声，无人敢置喙的绝对威权！
“嗯…”
终于，朱厚熜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毛爱卿，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他微微颔首，仿佛在认真思考一个臣子的合理建议，“兴献王生育朕躬，恩德深重，追尊为帝，入享太庙，亦属应当。庙号‘睿宗’…尚可。”
毛澄闻言，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爆发出死里逃生的狂喜和谄媚：“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此事，关乎礼法宗庙，至关重要。”
朱厚熜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再次锁住毛澄，“便由你这位礼部尚书，全权操办。一应礼仪规制，追尊大典，入庙事宜，务必尽快拟出章程，报朕御览。
若再敢懈怠，或出半点纰漏…”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尾音，足以让毛澄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臣…臣遵旨！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不负陛下重托！！”毛澄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心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
处置完这桩牵动朝野的“大礼议”核心问题，朱厚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投向了殿外，投向了那个被遗忘在金水桥畔、象征着旧时代相权终结的身影——杨廷和。
“至于首辅杨廷和…”
朱厚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感情的冷酷，“欺君罔上，结党营私，妄图以臣压君，其罪难赦！着，继续绑于金水桥柱之上！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松绑！直至…气绝身亡！曝尸示众，以儆效尤！”
冰冷的旨意宣判了杨廷和最终的结局——被活活绑死在象征皇家威严的金水桥上！这是比斩首、凌迟更为残酷的羞辱性死刑！是对整个文官集团最响亮的耳光！
“其家产，无论京师、新都，尽数抄没，充入内帑！其家属，凡有官身者，一律革职，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最后，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落在了那个昨夜还在醉月楼风流、此刻想必已被锦衣卫控制的身影上。
“其子杨慎…”
朱厚熜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猫戏老鼠般的冷酷，“素无实学，狂悖无行。念其年少，朕有好生之德，免其一死。”
殿中众人刚微微松一口气，以为皇帝终于网开一面。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朱厚熜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着即革去其一切功名！流放滇南烟瘴之地！三千里蛮荒，终身不得踏出半步！且——”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每一条都如同冰冷的枷锁，要将一个才子的灵魂彻底碾碎在蛮荒之中：
“终身，不得食肉！”
“终身，不得穿鞋！”
“终身，不得骑马坐轿！”
“终身，不得居住瓦房！”
“终身，不得穿着布衣！只许身披麻片，蔽体遮羞！”
“若有违抗，一经查实，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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