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殿深处仿佛潜藏着一只搏动的心脏，沉闷的撞击声与砖石粉碎的巨响从承天门方向涌来，混杂着沙陀狼兵那独特的、如同荒原猎食般的嚎叫。死亡的气息伴随着冰冷的空气涌入殿内，压得人喘不过气。
承天门破了！沙陀！已入宫城！
时间以沙陀骑兵冲锋的速度在流逝！
李燮眼中寒芒爆闪！他猛地回身，不再看那如蝗虫般狂热涌向通宝正门的人潮！王珂！关键就在这个老东西身上！
“路！”李燮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刺破空气的凝固！
“这边！少帅！”王珂被李燮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骇得一哆嗦，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瘸着腿，拖着中毒后酸软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通宝殿后殿角落一处几乎被灰尘和挂毯遮盖的侍卫值房小门！
王珂干枯的手指在挂毯后冰冷的石壁上飞快摸索！只听“咔哒”一声极细微的机括轻响，一块不起眼的墙砖猛地向内凹陷下去，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缝隙！
“夹壁……直通丹炉密室！”王珂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急迫而尖锐。
“走！”李燮毫不犹豫！将赵瘸子往前一推！赵瘸子毫不迟疑，提刀矮身第一个钻了进去！李燮紧随其后！冰冷、干燥、带着积年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通道极其狭窄压抑，只能弯着腰艰难前行！小石头紧紧抱着胡瓌刀鞘跟在李燮后面。王珂最后一个挤入，迅速在缝隙内壁某个凸起处一拍！
“咔哒！”那块凹陷的墙砖猛地弹回原位！将外面的喧嚣和人潮的嘶吼彻底隔绝！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与此同时！通宝殿正面那两扇厚重的、包裹着铜钉的巨大殿门，在那数千狂热流民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冲击下！
轰然倒塌！！！
木屑纷飞！铜钉崩裂！
“神光啊——！！！”
“新帝万岁——！！！”
如同开闸泄洪般的狂啸瞬间涌入巨大的殿堂！
殿内，空旷而阴森，高高的藻井上垂落无数残破的经幡和灰尘织网。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狭小的琉璃窗透进些许天光，照亮浮动的尘埃。正前方，是一座用巨石垒砌、半人高的巨大丹台！丹台早已熄灭冰冷，布满铜绿和厚厚的灰尘。丹台背后，靠着后殿墙壁，矗立着一尊丈余高、面目狰狞、手持金刚杵的护法力士铜像！铜像同样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这就是通宝殿的核心？没有闪光的珍宝！没有堆积的粮仓！只有冰冷的石头和一尊铜像！
狂热的人群被眼前这空荡的景象冲击得呆滞了一瞬！传说中的龙气呢？祛毒的神光呢？金子呢？！
“甘露神光！！在天尊像眉心！！”王朴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人群后方最高点（一处倒塌石阶形成的凸起）响起，带着一种巫觋跳大神般的迷狂，他手指猛地指向那尊护法力士铜像的额头！
“跪拜！祈福献祭！神光自现！龙气冲霄！赐福万民——！！！”
狂热在巨大落差下的神经被这根稻草猛然点燃！王朴的话如同魔咒！尤其对于渴望“祛毒救命”和“护体福佑”的民众而言，这铜像便是精神最后的支柱！
“跪啊！！”
“求天尊赐福！！”
数千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纷纷朝着那巨大的丹台和护法力士铜像扑倒下去！他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冰冷的丹台，挤在最靠近铜像的位置！伸出手臂，向着那高耸的、布满灰尘的铜像额头方向疯狂挥舞、叩拜！哭喊着！祈求着！
“龙气降临吧——！！！”
殿内瞬间被狂热的祈祷、哭号和无尽的渴望所淹没！人浪在丹台周围推搡涌动，如同沸腾的蚁穴！
殿外！
轰隆——！！！！
沉重的撞击！
巨大的殿门虽然倒塌，但殿门框架处仍有粗大的石制门槛和残留的门框结构！烟尘中，数匹雄健的战马发出狂暴的嘶鸣，碗口大的铁蹄狠狠地踏在散落的残破殿门木板和门槛之上！
为首一骑！浑身浴血，铁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正是李罕之！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马槊槊尖上甚至还挂着半截乞儿残破的布片！
“滚开！！！”李罕之的独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和赤裸裸的杀戮欲望！他厉声咆哮！声音如同雷暴！震得殿内靠近门口的狂热人群耳膜嗡嗡作响！
他根本不屑于等待后续部曲清理道路！猛夹马腹！胯下神骏的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带着人立而起的巨大冲击力！碗口大的铁蹄带着千钧之力！
轰！！！
狠狠踹在几个因为马蹄踏近而本能惊惶退后、正堵在门框碎石木板堆上磕头的流民背上！
噗嗤——！！！
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混合着令人牙酸的筋腱撕裂声！那几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如同破布袋般被巨大马蹄的力量踹飞！狠狠砸进殿内拥挤的人堆里！掀起一片血肉模糊的狂潮！
“啊——！！！”
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殿内狂热的祈祷氛围！
沙陀兵！凶名赫赫的吃人恶鬼！真的杀进来了！
李罕之毫不停顿！战马铁蹄再次落下！
咔嚓！噗！
又是几个躲避不及的身影在马蹄下骨断筋折！他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峰，强行撞开通道！沉重的马槊横扫！
砰！砰！
两个挡在前面的流民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裂！
红白的脑浆混合着碎骨四溅！
暴力、血腥、赤裸裸的碾压！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雪堆！瞬间击碎了狂热信徒心中用谎言构筑的脆弱信仰！
龙气？神光？在死亡的铁蹄面前，屁都不是！
“跑啊——！”
“沙陀屠城啦——！”
“救命！沙陀杀人啦！”
信仰的崩塌带来的是更大、更彻底的混乱和恐惧！刚刚还在疯狂叩拜祈求的人群瞬间崩溃！如同炸窝的蜂群！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殿内、向四周推搡逃窜！只想离那踏血而来的恶鬼越远越好！
一时间，通宝殿正门区域人仰马翻，自相践踏！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响彻云霄！殿内宽阔的空间反而成了灾难的催化场！前涌后挤，更多的人被踩踏倒地，化作身后奔逃人群脚下的肉泥！
混乱！绝望的地狱画卷！
李罕之和他突入殿内的数十骑精锐亲兵如同闯入羊群的恶狼，驱赶着混乱的人潮！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冲散信徒！冲向殿后！那里，是丹炉密室的方向！是他们情报中玉玺藏匿的核心区域！是李燮那只小老鼠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少帅在那铜像后面！抓住他！碎尸万段！”李罕之的咆哮如同地狱魔王的宣判！
夹壁墙内，狭窄逼仄。浓密的尘土和石壁的阴冷几乎让人窒息。王珂凭借着对宫殿结构的烂熟于心，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带路。每一步都带起厚厚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快！就在前面！丹室！”王珂的声音在通道内发颤，不知是累还是恐惧。
终于，前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个出口！
赵瘸子猛地推开面前一块伪装成石板的厚重朽木门板！一股极其浓郁、难以形容的陈年丹砂、铜锈混合着奇特香料和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间不算大的石室。地面铺着巨大的方砖，布满岁月和潮湿留下的霉痕。正中央，是一座比外殿丹台小一号、同样布满铜绿和厚厚灰尘的丹炉基座，基座上方的丹鼎早已锈蚀不堪，裂开巨大的缝隙。墙角摆放着几个布满蛛网、早已腐朽的置物架和散落的蒲团。
而此刻，最吸引眼球的！
是石室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墙壁前！
整面墙！都被一层巨大、厚重、几乎占据整面墙体的奇异琉璃隔断遮挡！
这琉璃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胶状黄绿色泽！浑浊如凝固的油膏！厚度惊人！
最令人惊骇的是！透过那厚厚浑浊的琉璃隔断，影影绰绰地看到琉璃之后！
堆叠着大量——
人体骸骨！
白骨森森！层层叠叠！姿势扭曲！有伏跪在地、双手前伸的；有蜷缩角落、头骨碎裂的；有背靠墙根、肋骨刺出的……数量之多，至少数十具！像一处古冢乱葬坑！那白骨之上，还覆盖着厚厚一层暗褐色、如同风干血浆般的污垢！散发出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死寂与绝望气息！
“这……这是……”小石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李燮的目光却猛地聚焦在琉璃与墙壁交界处、靠近地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凹陷位置！
那里，似乎有一个特殊的、布满斑驳铜绿的小小……佛龛造型？
但更吸引他的——
是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仿佛穿透琉璃和骸骨传来的——
令人心悸的共鸣！
是怀中的蟠龙碎玉！
在嗡嗡震动！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仿佛在呼应琉璃之后某个同源的存在！
玉玺！！就在那骸骨琉璃墙之后！
“机关！快！机关在哪！”李燮猛地抓住王珂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血玉的震动如同在体内共鸣！
王珂被这巨大的力量抓得痛呼一声，他浑浊的目光投向那面恐怖的琉璃骸骨墙，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某种巨大的恐惧摄住了灵魂！但他看着李燮眼中那能烧穿一切的炽热火焰和怀中碎玉隐隐的微光（或许是错觉），又看看入口通道外隐约传来的厮杀惨叫声和李罕之的咆哮……
退后一步是沙陀生吞活剥！前进！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指着琉璃墙前靠近地面那个凹陷处布满铜绿的佛龛：
“开……开启机关在此！此乃前朝秘法‘琉璃净骨葬’！是……是当年……一位大宦官……为守护……秘藏所建！强行破琉璃！内里……内里蚀骨阴火机关立发！毁……毁一切！”
“机括在……在净瓶底座下！左旋三周半！再右旋……一周！快！”
王珂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迫而破碎嘶哑！
李燮一步冲到那小小佛龛前！根本无视那扭曲骸骨带来的视觉冲击！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抹开佛龛上厚厚的积尘，露出下面一个凹陷的、同样覆盖着铜绿、形如托起净瓶的莲花造型铜座！他抓住那莲花底座！
左旋！
铜座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厚厚的铜绿被强行扭动！
一圈！
两圈！
三圈！
半圈！
他屏住呼吸，没有迟疑！立刻右旋！
一圈！
咔嚓——！！！
一声沉闷但清晰的、仿佛尘封千年的锁钥被唤醒的机括声在石室内响起！
紧接着！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摩擦坚石的尖锐声响猛地传来！
眼前那座巨大的、令人作呕的琉璃骸骨墙——
最靠近地面、正对那个佛龛凹陷处的一块——长约三尺、高约两尺的区域！
那浑浊如凝固油脂的琉璃！
竟然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划过一般！
无声无息地！向内！
滑开了！
露出一个——
通向琉璃墙内部、骸骨堆叠之间幽深缝隙的漆黑入口！
一股更加浓郁、腐朽、几乎要将人灵魂冻结的死气！
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汹涌而出！
几乎在滑门开启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木门破碎声！
混杂着刀剑撞击、士卒临死的惨嚎！
骤然在通宝殿主殿方向更加猛烈地爆开！距离！
已经近在咫尺！就隔着一道墙！
“搜！给老子一间一间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血脸小贼挖出来！”李罕之狂暴的咆哮如同在耳边炸响！
沙陀兵！杀到密室外面了！
战靴踏地的轰响！兵刃拖地的刺耳刮擦！死神的脚步如同催命的鼓点！清晰得可怕！
李燮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顾不上那黑洞内浓烈的死气！他猛地将怀中那枚嗡嗡震颤、边缘锋锐的蟠龙碎玉塞到赵瘸子手中！嘶吼道：
“老赵！带石头进去！用这个！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抠出来！快！！！”
“少帅！”赵瘸子接过碎玉，眼中厉芒一闪！没有任何废话！一把拉过惊恐万分但被李燮吼醒的小石头！
“石头！跟紧老子！”
一老一少！如同扑向地狱的恶鬼！毫不犹豫地！猫腰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浓烈死气、堆满扭曲骸骨的琉璃壁洞口！瞬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轰！！！
巨大的撞击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墙体碎裂的闷响！
是隔壁！隔壁那间堆满废弃物的房间！沙陀兵在砸墙！在破障！
“杀！！！”
喊杀声！脚步声！直扑密室这边而来！
下一秒！
砰！咔嚓！！！
密室那扇脆弱的木门被一只穿着沉重铁靴的大脚！连带着门栓一起！狠狠踹碎！
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一个异常高大壮硕、如同铁塔般的沙陀巨汉！一手握着沉重的狼牙巨斧！一手提着仍在滴血的弯刀！率先冲了进来！
他那铜铃般凶狠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石室内丹炉旁那个唯一站着、背对着门口、腰间挎刀的身影！以及更前方那面诡异开启的琉璃骸骨壁！
“小耗子！找到你了！！”巨汉发出嗜血的狂笑！踏着沉重的铁靴，轰然扑向李燮！
而几乎就在同时！
李燮猛地转身！
手中！不再是胡瓌那把沉重的横刀！
而是攥着一块从散落置物架上抄起的、约莫人头大小的、边缘棱角极其尖锐的黑色金属矿石废料！
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被逼至绝境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狞笑！
看着那猛扑而来的沙陀巨汉！
李燮不退反进！踏前一步！
将全身的力气！
以及那被死亡催逼至巅峰的、狠绝到极致的杀气！
全部灌注到紧攥矿石的手臂之上！
对着巨汉那张狰狞狂笑的大脸！
狠狠砸了过去！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