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重重砸入那片冰冷黏腻的血泊！
刺鼻的腥气如同实质，蛮横地灌入李燮的口鼻！腐烂内脏的腥甜混杂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还有污泥粪便的恶臭……强烈的气味冲击几乎让他瞬间窒息、呕吐！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根深深陷入下唇的裂口，剧烈的疼痛感强行压制了生理的翻腾。他甚至能感觉到碎骨茬、烂肉泥隔着单薄破衣，冰冷地贴在自己胸口、脸颊上，触感滑腻恐怖。
不能动！绝不能动！要把自己变成这片血腥地狱的一部分！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身体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如同一个被飞来横祸砸中、瞬间毙命的倒霉乞丐，姿态僵硬而“自然”。那只紧攥着致命碎玉的右手，被他巧妙地压在身体和冰凉地面的夹角，死死扣在肚腹下方，沾满血污，毫不起眼。他尽可能地将脸颊贴在冰冷湿滑、浸透血水的污泥里，只留下剧烈起伏但被极力压制的后背，做出濒死前最后抽搐的假象。
死！一定要装得像真的尸体一样死透了！
时间仿佛在血腥味中凝固、拉长、煎熬。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那两道如同冰冷探针般的士兵目光，如影随形地钉在了他后背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目光的刺探和审视，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寒意。
混乱的脚步声接近了！急促、沉重，带着金属鳞甲的摩擦声，如同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啧！”一个不耐烦的粗嘎男声响起，就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妈的，溅老子一脸血！”是士兵甲的抱怨。
“看看死了没有？”另一个稍显阴冷的声音（士兵乙）命令道，带着明显的漠然。矛杆重重地捅在寿王李震那具软塌塌的尸体上，“噗”地一声闷响。
李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拼命压制着肌肉的每一丝震颤，控制着呼吸的起伏，竭力模仿着旁边那具真正被吓死的、同样扑在地上的老乞丐的状态——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
冰冷的矛尖带着黏稠的血浆，下一秒就粗暴地戳在了李燮的后肩胛骨上！力道不轻！
剧痛瞬间传来！
李燮咬碎了嘴里的血沫！灵魂在咆哮，但身体纹丝不动！如同真正失去生命的一堆烂肉。他利用那戳刺的力量和痛感，顺势让身体在泥泞中极其微弱地弹动了一下，发出类似于濒死抽筋的无意识痉挛音：“呃……”随即彻底“瘫软”，气息消失。
“嘁，晦气！没气了，也是个孬种。”士兵乙收回矛，声音带着鄙夷，“一个死乞儿，跟这废物王爷挤一块儿去了，倒便宜他做了个伴儿！”
“别废话了！快把这俩碍眼的东西拖开扔远点！大帅在上面看着呢！”士兵甲催促着，声音带着对上位者威严的恐惧。
一阵粗糙的皮革手套摩擦声和金属链甲碰撞声响起。李燮感觉自己的右腿和左肩被两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如同被铁钳夹住！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
刺啦——！
沾满血污泥泞的破烂单衣被粗糙的地面摩擦撕裂！冰冷的碎石和未结冰的血水混合物狠狠刮擦着他的背部和臀部裸露的皮肤，剧痛瞬间传来！
但他依旧死忍！如同烂肉！任由身体在冰冷的泥地里擦出一道血污狼藉的拖痕，像垃圾一样被拖离了寿王李震的尸体旁边。
扑通！
他被粗暴地丢进了离城墙根更远一些、靠近一处断墙残垣的乱草垃圾堆里。身体摔在硬物上，硌得生疼。几个同样被丢过来的、早已在之前混乱中被踩踏至死或吓死的乞丐尸体，冰冷地堆积在他身边。
“妈的，轻点！溅老子一身！”士兵甲抱怨着同伴的粗暴。
“一堆臭肉！早死了干净！”士兵乙的声音充满恶意，似乎还朝这边唾了一口，“呸！”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重新汇入远处维持秩序的铁甲摩擦洪流中。
城楼上的那个身影——朱温——似乎并未对这些蝼蚁的挣扎和死亡投以丝毫关注。他冷漠如寒山，视线早已掠过这片肮脏的地域，或许已经转向了下一个更有趣的目标。
铁链沉重的拖曳声，兵甲的铿锵撞击，士兵们偶尔暴躁的呵斥，以及城楼上那若有若无的威严感，依旧如同巨大的阴影，牢牢笼罩着这方天地。囚徒的队伍蹒跚地走过了最后的距离，被士兵们粗暴地推搡着，拖拽着，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另一个方向。
只有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在废墟间穿梭，呜呜咽咽，卷起地面残留的污血和碎布条，徒增凄凉与死亡的气息。
冰冷、麻木、恶臭……还有周身被拖拽、被石子硌伤的、混合着血污的剧痛，折磨着李燮的每一根神经。额头的冷汗混合着污血淌进眼睛，刺得生疼。但他依旧死死闭着眼，屏住气息，身体僵硬如木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被堆在垃圾堆尸体中的他，忍受着腐臭和伤口粘腻的折磨，如同真正躺在冰冷的坟墓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是一个时辰？还是更久？天色更加晦暗，如同浓郁的墨汁即将彻底铺满苍穹。刺骨的寒意，沿着湿透冰冷的衣物，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冻得他几乎失去知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成冰。
终于！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沉重鼓点再次从城楼上隆隆响起！
咚！咚！咚！
呜——！
紧接着是士兵收队开拔的铁甲脚步声，沉重而有序。城楼上似乎也有了大人物离去的动静。城门口再次响起巨大的门轴摩擦音。
沉重的朱雀门，轰然关闭！那巨大的门扉合拢的声音，隔绝了门外的寒风与血腥，也像是暂时为这场酷刑按下了暂停键。
当城门关闭的巨大声响彻底消散在暮色中，城楼下这片刚刚经历地狱般浩劫的区域，才像是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
蜷缩在墙根废墟阴影中的乞丐群，开始有了零星的、如同蚊蚋般压抑的响动。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声，夹杂着恐惧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低低地在寒风中飘荡。没有人敢立刻起身，大家只是在阴影里小心翼翼地伸展着冻僵麻木的四肢，或者寻找新的、能勉强抵御风寒的角落。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弥漫在每一个幸存者身上。
李燮依旧没有动。
他像一截真正的朽木，在死人堆里又煎熬了至少小半个时辰。
确认再无人关注这堆被丢弃的“垃圾”，士兵的脚步声也早已远去无踪，四周只剩下乞丐们压抑的窸窣和寒风呼号，李燮那几乎被冻僵的身体，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动了。
一丝微弱的气息，艰难地从他紧闭的口鼻中挤出，带着冰渣凝结的呵气。
然后，一根沾满凝固血污和污泥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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