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推开李涛家的防盗门时，楼道声控灯“啪”地亮起。
老式居民楼特有的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他摸出兜里的芯片，金属边缘在指腹压出红痕——这是从“第三象限”终端机里抠出来的最后一块存储介质，里面存着共情引擎23%进度的核心代码。
“小默来了？”里屋传来李涛的声音，带着常年吸烟的沙哑。
陈默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看见玄关鞋柜上摆着张泛黄的合影：穿白大褂的青年抱着个襁褓，旁边站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那是陈默记忆里唯一一张父亲的照片。
书房的暖黄台灯下，李涛正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
他面前摊开的牛皮纸袋里，散落着泛黄的纸质文件，封皮上“平凡人潜力觉醒计划——2015年核心方案”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
陈默把芯片轻轻放在文件堆旁时，老人的手指突然抖了抖，像是被烫到。
“你从哪儿弄来的？”李涛捏起芯片对着灯光，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这纹路...和林宇当年用的实验存储介质一模一样。”他抽出一张文件，纸页发出脆响，“看这里，2017年项目组内部会议记录——林宇坚持要把‘共情算法’从行为激励升级为情绪调节，当时我们都觉得他疯了。”
陈默凑近，看见文件边缘用蓝笔写着“情绪场域共振假说：当善意行为形成网络，可反向影响群体情绪阈值”。
李涛的指尖重重敲在“情绪调节”四个字上：“现在你的引擎进度23%，已经能让试点区的善意日记阅读量破两千万。要是真到100%...”他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两下，“整个云城的情绪氛围都会被这东西牵着走。高兴的人会更高兴，抑郁的人会更抑郁——它不是放大器，是调节器。”
窗外的晚风掀起一张文件，陈默眼疾手快接住，看见背面贴着张照片：穿黑T恤的青年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照片角落写着“林宇·2018年冬”。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林宇的模样——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嘴角带着种孤注一掷的笑。
“小默。”李涛突然抓住他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当年林宇带着核心代码消失前，给我发过条消息。他说‘真正的引擎不是代码，是人心的共鸣，但没人相信善意能自己燃烧’。现在你让它烧起来了，可总有人怕这把火烧到自己。”
陈默回到观察站时，顶灯正刺眼地亮着。
小杰抱着笔记本电脑从转椅上弹起来，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晃出一片白：“你手机一直在震！微博热搜第七了，#烟火联盟操控情绪#，点进去全是说咱们用任务奖励诱导人做善事，本质是群体行为操控！”
陈默掏出手机，果然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微信消息99+。
最上面一条是小华发的截图：匿名账号“都市观察局”的长文，配着“共情日记”后台数据截图，红圈标出“完成任务用户次日积极情绪指数提升47%”，配文“这不是善意，是算法驯养的提线木偶”。
“IP查到了。”小杰把电脑转向他，地图上红色标记在海外某群岛闪烁，“跳板服务器绕了七层，像是专业团队做的。他们知道咱们最近要开新闻发布会，故意在这时候泼脏水。”他抓起桌上的可乐猛灌一口，易拉罐捏得咔咔响，“要我联系法务部发律师函吗？或者找几个大V反黑？”
陈默没说话，盯着屏幕上那条“提线木偶”的评论。
他想起昨天在社区遇到的王奶奶，老太太攥着他的手说：“小默啊，我给隔壁独居的老张头送了碗鸡汤，他非说比亲闺女做得还香。这事儿和你们那任务奖励没关系，就是我看他总咳嗽，心疼。”
“不用急着澄清。”陈默突然笑了，抄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我们做的是让善意被看见，不是被操控。”他转身时，T恤下摆扫过白板边缘的便利贴，都是志愿者们写的任务反馈：“帮外卖小哥搬货，他说今天是他生日”“教奶奶用微信视频，她孙子在国外哭了”。
“小杰，联系云城大学心理系。”陈默的声音里带着股稳当的热乎气，“请他们做第三方情绪评估，把实验数据全公开。再发封公开信——就说‘如果善意需要被质疑，那我们欢迎所有眼睛来见证’。”
深夜十一点，观察站只剩陈默桌前的台灯亮着。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正打算关电脑，邮箱提示音“叮”地响起。
发件人是乱码，主题只有一个“？”。
附件是段30秒的音频。
陈默戴上耳机，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出一声模糊的“林宇”，接着是金属摩擦般的机械音：“...未完成的任务...重启共情共振...警告...过载...”最后是声短促的喘息，像有人突然捂住了麦克风。
他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追踪IP，屏幕却跳出“该服务器已于10分钟前注销”的提示。
陈默盯着音频波形图里那道突兀的尖峰，突然想起李涛说过的话——林宇消失前，实验室的监控拍到他对着空气说了句“它开始自己跑了”。
“你到底留下了什么？”陈默对着黑暗轻声问，电脑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割出阴影。
为验证李涛的“情绪调节”假说，陈默在观察站发起了小型实验。
他选了十个连续两周心理量表得分低于50分的志愿者，安排他们完成不同任务：三个接受帮助（收陌生人送的花、被帮忙搬行李），七个主动帮助（给环卫工送水、教老人用手机）。
第七天数据汇总时，陈默盯着表格的手微微发抖。
接受帮助的志愿者平均得分提升12%，而主动帮助的...他手指划过第七行，78分——比基线高了29%。
有个帮流浪猫搭窝的姑娘在反馈里写：“我蹲在楼下敲木板时，有个小孩跑过来递钉子。原来我不是只能被可怜的人，我也能给别人光。”
陈默在实验日志里写下最后一句：“善意是双向流动的河。当你捧出一颗心，总会有人捧来另一颗。”笔锋顿住，手机在桌面震动，显示“未知号码”。
他接起的瞬间，机械音像电流般窜进耳朵：“欢迎回来，绑定者。”
陈默猛地坐直，这串号码他再熟悉不过——系统第一次激活时，就是这个声音说“初始任务：帮邻居遛狗”。
“前往第四象限，唤醒‘共鸣节点’。”机械音说完便挂断，只剩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陈默望着窗外的云城夜色，万家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星子。
他合上实验日志，指腹轻轻抚过封皮上自己写的“烟火观察站·第二辑”，眼中有簇小火苗“腾”地窜起来。
芯片在抽屉里静静躺着，和李涛给的旧照片叠在一起。
照片里的林宇笑着，像在说：“你看，它们自己烧起来了。”
凌晨两点的观察站，终端机突然自动亮起。
黑色界面上，“共情引擎启动进度”的数字正在跳动：24%，25%，26%...最后定格在27%，下方跳出行小字：“共鸣节点定位完成——云城中央商务区B座18层。”
陈默抓起外套时，手机屏幕亮起小杰的消息：“第四象限的建筑图纸找到了，当年是‘潜力计划’的备用实验室。需要我调几个技术部的兄弟吗？”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芯片贴身收好。
有些门，总得自己推开才知道后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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