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砚之的青衫还沾着昨夜山神庙外的草屑,就敲响了陈老夫子书房的雕花木门。
他的指节叩得急,指腹抵着门板时还在发颤——不是害怕,是攥了半宿的线索在发烫。
进来。门内传来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
陈砚之推开门,就见老夫子披着半旧的月白中衣,案头烛火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泛着金,案上《春秋》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批注还凝着墨香。
老夫子!陈砚之两步跨到案前,袖中攥着的纸团啪地砸在《春秋》上。
纸团是他昨夜蹲在田埂上写的,字迹被冷汗晕开,却还能辨出林府山神庙银锭断坝几个大字。
陈老夫子抬眼,先看他发梢沾的露水,再看他青衫手肘处被荆棘扯破的洞——那是昨夜逃跑时刮的。
老人的眉峰缓缓拧起,枯瘦的手指展开纸团,目光扫过字迹时,指节突然收紧,纸页发出细碎的裂响。
你亲眼见的?陈老夫子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砖。
陈砚之喉结动了动。
昨夜山神庙窗纸窟窿里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林管家油光水滑的八字胡沾着银锭的光,柳姨娘金步摇上的珍珠晃得人眼晕,络腮胡汉子的锯子在案上投下锯齿状的影子。
他摸了摸怀里还带着体温的《算学宝鉴》——系统任务进度条在昨夜逃开时跳到了85%,这是他离人赃并获最近的一次。
是。他声音发紧,柳姨娘说水坝塌了米价涨三倍,那汉子说要拔界桩填渠。
老夫子,他们不是只想毁这一座坝,是要拿百姓的命换钱!
陈老夫子突然起身,案上茶盏被袖子带得晃了晃,半凉的茶水泼在《春秋》苛政猛于虎的批注上。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晨雾漫进来,模糊了他后背的轮廓:林氏在青阳城扎根三代,连知府大人过寿都要送三车南珠。
你前日在告示栏贴水坝修砌图,断了他们囤洼地的财路,这是要反扑了。
陈砚之的指甲又掐进掌心。
前日他站在青阳城最热闹的十字街口,踩着摞起来的木凳,把用炭笔绘的水坝剖面图贴在告示栏上。
图上标着石桩深三尺夯土分五层,引来卖糖葫芦的老汉、挑粪的农妇都踮脚看——林管家当时就站在街角,八字胡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那老匹夫最会做表面文章。陈老夫子突然转身,目光像淬了锋的刀,上月他捐了二十石米给粥厂,县太爷还给他立了乐善好施的碑。
你要扳他,得抓死证。他从袖中摸出个铜锁小盒,这是我让书童去府衙抄的地契副本,林府买的洼地全在水坝下游。
你且继续查,但若有风吹草动......他指节叩了叩案头的《唐律疏议》,先保自己。
陈砚之攥紧了袖中的纸团。
他知道老夫子没说的后半句——林府的爪牙说不定已经盯上他了。
昨夜逃跑时,他分明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里有铁器碰撞的轻响,不是普通家丁的木棍,是带刃的家伙。
从书房出来时,晨雾散了些。
陈砚之站在书院回廊下,看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是昨日帮药铺誊抄《伤寒杂病论》赚的五十文,原本打算给村头张阿婆买米。
现在这钱得省着用了,他得去城南找李大夫。
李大夫的医馆在青石板路尽头,门楣上悬壶二字被晒得发白。
陈砚之掀开门帘时,正撞见李大夫举着药杵砸石臼,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柜上的陈皮罐都晃了晃。
陈公子?李大夫抬头,花白的眉毛拧成结,你这青衫......又去钻草窠了?
陈砚之也不客套,把昨夜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
李大夫的药杵渐渐停在半空,石臼里的杏仁碎末被震得簌簌往下落。
等他说完,李大夫突然把药杵往桌上一放,震得瓷瓶里的甘草叶扑簌簌掉:上个月我去给林府柳姨娘瞧病,她屋里飘着股怪味。他捻着胡须回忆,像......像松脂混着泥土的腥。
对了!他一拍大腿,前日我徒弟去城南送药,说看见林老爷的马车进了荒废的沈家宅。
那宅子十年前着过大火,早没人住了。
陈砚之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他想起系统任务里有个隐藏线索叫断链,进度条昨天才涨了两格。
城南沈家宅——这五个字像根针,叮地扎进他的思路里。
日头偏西时,陈砚之蹲在沈家宅外的野蔷薇丛里。
残阳把断墙染成血红色,墙根的杂草有半人高,他的青衫被刺勾住好几回,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却不敢动。
宅门是虚掩的,门缝里漏出点光。
陈砚之猫着腰溜进去,鞋底碾过碎砖,发出细碎的响。
院里堆着半人高的麻绳,墙角靠着四五把新锯子,锯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不是普通木头,是水坝用的青冈木。
他蹲下身,指尖抹过锯刃上的木屑,放在鼻下闻:没错,带着青冈木特有的松脂香——和李大夫说的柳姨娘屋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咔。
陈砚之的后颈突然绷直。
他听见宅门外传来皮靴碾碎砖的声音,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后背。
他连滚带爬躲进院角的野草丛,野草上的露水浸透了裤管,刺得皮肤生疼。
这月必须把西沟的堤坝也弄塌。是林老爷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浸了井水,那陈砚之最近在百姓里混得倒好,修座破坝就成了活菩萨?
等春种时水灌不进田,看那些泥腿子还跪不跪他!
老爷放心。另一个声音是林管家,带着讨好的笑,前日找的那伙人都是惯偷,手脚利索。
等水坝一塌,咱们米行的粮...
嘘!林老爷突然压低声音,隔墙有耳。
陈砚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蜷在草丛里,能看见林老爷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断砖,能闻见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铁锈的味道——那是新沾的血?
明晚子时,把锯子和炸药都搬去西沟。林老爷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记着,炸药要埋在坝底最结实的地方,炸一次不够就炸两次......
哗啦——
陈砚之的手肘不小心撞翻了块碎瓦。
他瞬间屏住呼吸,连心跳都要停了。
谁?林管家的喝问震得断墙落灰。
陈砚之咬着牙往后缩,野草刺得脸生疼。
他听见脚步声逼近,听见林老爷冷笑:抓活的,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
汪!
院外突然传来狗吠。
林老爷的脚步声顿住,接着是皮靴碾砖的声响渐远:算了,许是野狗。
明日让张七带人守着,别再出岔子。
陈砚之等了半柱香时间,才从草丛里爬出来。
他的青衫前襟全湿了,不知是露水还是冷汗。
袖中《算学宝鉴》的边角硌得肋骨生疼——系统提示任务进度跳到了92%,就快了。
他摸黑跑出沈家宅时,月亮已经升上了柳梢。
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格外响,他跑得肺都要炸了,却不敢停。
等望见白鹿书院的飞檐时,他才敢放慢脚步,摸出怀里的纸和炭笔——得把林老爷的计划全记下来,得赶在陈老夫子歇下前......
书院的角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光。
陈砚之刚跨进去,就听见巡夜的更夫敲着梆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攥紧了袖中写满字迹的纸,脚步更快了。
老夫子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他佝偻的影子。
陈砚之知道,等他推开门,说出西沟堤坝炸药明晚子时这几个字时,老夫子的茶盏大概又要被碰倒,而青阳城的夜,或许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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